冰棍的味道

她喜欢吃冰棍，我喜欢她，我长大要做个卖冰棍的。

1

那年，他10岁。

那时，他系红领巾，穿圆领半袖海魂衫，精瘦，还黑。

那是个暑假。

开学就该上小学四年级的他，站在明晃晃的阳光下面，手里拿着一根冰棍，小豆的。

他为什么不吃呢？

他还流着汗呢——

汗水悄无声息地浸入了他的眼睛。

他拼命眨了眨那只被汗水蛰得发痒的眼，抬起胳臂，歪着头，用短袖蹭了蹭额角和脸颊。

2

男孩的小豆冰棍开始融化了，一滴粘稠的水带着甜味儿穿过蜡纸做成的外包，落到他的脚上。

他低头看了看，甩了甩脚，又弯下身，用那只空着的手，擦掉褐色塑料凉鞋上的水迹。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那扇绿色的木门。

那扇门关着。

冰棍还在融化呢，他似乎听到了水要落下来的声音，他慌张地把冰棍高高地提起来，仰起头，张开嘴，冰棍的汁液落下来，准确地落到他的舌尖上，那味道，真不错。他不敢合拢嘴巴，甚至一动不敢动，就那样高高都提着冰棍，任它一点一点融化，滴到口腔，像输液。

坚持这个姿势的时候，他仍然斜睨着那扇绿色的木门。

可它怎么老也不开呢？

后来，他举冰棍的胳膊开始发酸了，他迅速地撒手、闪身，那块亮晶晶的冰陀就软塌塌地落在了地上。

即便如此，他也是没舍得自己吃的。

哪怕嗦嘞一下，也没舍得。

他是有经验了，他知道，当他感觉胳膊发酸的时候，冰棍就会这样不体面地把自己毁掉。

这个经验，来自于暑假以来每天下午这样的守侯。

3

一群贪吃的蚂蚁涌过来，热烈簇拥着化成一滩的冰棍。

蚂蚁们真有口福啊。

他捏着竹条劈成的冰棍签子，瞥了眼蚂蚁们，他感觉这些蚂蚁都胖了。

这个地方在铁道边。

这个地方有一片干净的平房。

暑假之前，穿半袖海魂衫的孩子发现，在“六一”学校文艺演出上，那个唱《小螺号》的女孩，家在这里。

女孩家的木门是绿色的。

他很想和女孩一起，走一段路，说一些话，然后，看着她笑。

那女孩长得太像动画片里的花仙子了。

他听说，女孩喜欢吃小豆冰棍。

从此，他开始积攒零钱。

他要在暑假里每天给女孩买一根小豆冰棍。

每天的那根冰棍，只属于她。

4

从此，他有了理想，长大后，一定要做个卖冰棍的。

暑假快过去了，穿半袖海魂衫的男孩更黑了，他每天都要走半天的路，才会走到铁道边的平房呢。

那一天，下了很大的雨，雨停了之后，天空出现了彩虹，美得让人心惊肉跳的。

大概是因为天气开始凉了，他错误估计了冰棍掉落的时间，躲闪中，冰棍落在了他那被雨水淋得湿漉漉的短裤上。

他擦拭短裤裤管的时候，突然看见那扇一直关闭的绿色木门开了。门里出来一个推着自行车的男人，很帅。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冲了过去。

他猜得没错，这个男人，就是女孩的爸爸。

他支吾了半天。

女孩的爸爸问他，是不是女孩的同学。

他点了点头。

女孩的爸爸说，他的女儿已经走了……

女孩的爸爸说，就在暑假前，领成绩单那天，他的女儿被两节并轨的火车夹在了中间……

女孩的爸爸说，她考了第一名呢……

女孩的爸爸说，她唱歌可好听，我没听够呢……

女孩的爸爸说，大家都很喜欢她……

他说，我也喜欢她。

6

从那天开始，他再也不想做个卖冰棍的人了。 

本故事摘录自《这个结局，我可没想到》，作者徐正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