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心事

周日的早晨，老婆忧心忡忡地跟我说她的外公可能不行了，丈母娘想让我们过去看看他。

当我们赶到的时候，老人家躺在架空层里面，身上盖了厚厚的被子，走近看，我发现他的面颊已经深深凹陷进去了，脸上没有了皱纹，但是整张脸非常干枯，焦黄焦黄的。他微微开着眼睛，眼神很涣散，嘴巴张得老大，因为鼻子已经无法正常呼吸了，我还看到他的嘴巴里的舌苔已经发青发黑了，听我老丈人说已经有一个月时间没进食了，现在全靠一口气吊着，随着身体各个器官慢慢衰竭，人生即将迎来终点。

见到我们来了，娘姨夫（我丈母娘姐姐的老公）引我们过去，我老婆开始呼唤外公，她一遍遍喊，然后外公听懂了，神志还清醒，拼命的点头，泪水从他的眼角里面流出来，我看得很清楚，只有一滴，但是情绪我已经感受到了。

外公是一个很传统的人，据我老婆说，这么大年纪了还是一个大家长，孩子们都吐槽外公的控制欲，但是所有人都心甘情愿被他控制。我同外公没有很多情感基础，毕竟我和我老婆结婚也才没几年，但是有一件事情我的印象很深，就是当时跟我老婆交往的时候，我丈母娘很反对，觉得我不是拆迁户什么的，总之有很多的问题，最后是外公把小女儿（我丈母娘）叫过去骂了一顿，最终才让我们顺利走进婚姻殿堂，包括我老婆跟我说当时她读大学的时候外公还拿出一点私房钱给她，其他几个孩子是没有的。

外公和外婆育有4个子女，两个儿子、两个女儿，是个子女都有孩子，但都是男孩，只有我老婆是唯一一个女孩子，因此她回忆说自己小时候也有被疼爱过，毕竟物以稀为贵。

外婆去年走的，外婆走之前我们也去看过她，她当时已经在一家私人医院里面了，那种医院基本上都是一些将死之人，最后外婆就是死在医院里，在我们这里如果老人没有在自己家过世被认为是不详的，外婆去世之后很多人都做了噩梦，我丈母娘经常说梦到自己的娘亲来找她，说自己在受苦，因此去年开始家中就很不安分。

这次去看外公我们就知道了，兄弟姐妹之间因为老人的问题都发生了一定程度上的口舌，大娘舅一直叹苦，小娘舅根本就不管了，外公躺了一个月的时间连过来看一眼都没有，所有人的神情都很焦虑。

我的老丈人和娘姨夫都算孝子，毕竟“女婿半子”，他们都给外公擦身体、帮他收拾排泄物，也是他好在有两个女儿，才得以如此体面的面对死亡，否则现场真的不堪入目。

我老丈人对他说：“阿爹，难过啊，这是在作茧，要把这辈子欠下的债务都还掉，还掉之后你就子孙满堂了。”

外公听了之后，开始“啊，啊”地大口叹气，他听懂了，我其实也明白，外公是有不甘的，他有很多事情放不下，最让他放不下的还是他们家子孙的问题。我的两位舅哥结婚之后都没有孩子，最后没成想是我们先生了孩子，虽然我们年纪最小，但是孩子却是老大哥。

关于两位舅哥为什么无法生育，有很多说法，我丈母娘做梦说自己的母亲死了之后一直在求阎王爷开恩，让他们家不要断后，这还是去年的事情了，到了今年大舅哥的媳妇，也就是我表嫂怀孕了，明年三月份就会生产，这件事喜事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小舅哥在外婆去世前跟老婆离婚了，这件事情外公一直不知道，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小娘舅一家都淡出了大家的视野，基本上不跟任何人来往了，说实话从我结婚之后我就没去过小娘舅家里，因此我对他的印象也不深刻。

外公去年去过我们家，这也算是了却了他的一件心事，就是他一直想来我们那里看看，无奈路程比较远，去年的时候趁着五一假期，我们去邀请他，然后他在我们家度过了一下午的时光，当时我们载载还更小一些，他很喜欢孩子，一直念叨说：“我的两个孙子都没有孩子，都没有孩子......”

在农村里面，一些思想观念都是很传统的，孩子是一户家庭的重要核心。没有孩子就意味着抬不起头，可见外公的内心压力有多大。

本来外公一个人住在乡下，但是大娘舅一家都住在城里，原先两个老人互相帮助，相依为命，现在只有一个人了，就想着把老人送到福利院，外公去福利院住了一周就要求回家，强制回来了，回来之后第二天就爬不起来了，之后就慢慢变成现在这个状态，起初还是会大喊大叫的，现在连呼吸都困难了。

我们在外公家呆了一天，直到晚上的时候才回去，今天一天都没有带娃，但其实我是很累的，身体和心灵都很累。回家路上我跟老婆说，看外公这个样子没有几天了，这或许就是最后一面。我老婆说家里面太乱了，没办法，希望他离开之后能好一些。我也是这么觉得，过去的账就不要管啦，未来的生活才是最要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