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36)永嘉衣冠:中州乱局 关中危垒
刘曜既污辱了羊后(羊献容),又杀害了晋太子司马诠及晋宗室诸王,还嫌所掠的财帛不够,竟怨恨起了王弥,认为王弥和呼延晏先入洛阳城,掠取了大部份的财物。王弥此时还不知道刘曜心中正在打的小算盘,还向刘曜献计道:“洛阳为天下中州,山河四塞。殿下宜表请主上(刘聪),自平阳徙都至此,这样便可稳稳地坐镇中原,奄有华夏了。”
而刘曜此时正好借故泄忿,骂道:“你懂甚么?洛阳四面受敌,不可固守,何况财物已被你等掠夺个干净了,现在只剩下一座空城,还有何用?”
王弥此时也勃然大怒,退出后且行且骂道:“这屠各小子(刘渊一系全是匈奴屠各部),莫非是自己想做帝王么?”遂引兵出了洛阳,东屯项关(今项城市南顿镇)。刘曜遣呼延晏押着怀帝及庾珉、王俊等人赴平阳,复将洛阳城中宫阙焚去,并带上羊后,麾兵北行。
汉兵此时已兵分三路,洛阳周围兵戈少解。晋司徒傅祗,曾出诣河阴,尚未还都,此时因洛阳城破,便就近在河阴设立行台,并传檄四方,劝令各镇晋军会师孟津(今洛阳市孟津区),共图恢复河山,无奈傅祗此时已年过古稀,精力衰竭,偶然感了风寒,至一病不起,竟尔谢世。
大将军苟晞,屯兵仓垣(仓垣亭,今开封市西北),当时晋太子司马诠之弟豫章王司马端,自洛阳微服逃出,逃至苟晞处,苟晞才知道洛阳城已经陷没,立即奉司马端为皇太子,并徙军屯驻蒙城(今安徽亳州蒙城县),建设行台,自领太子太傅,都督中外诸军事。另遣将王赞出戍阳夏(今属周口市)。苟晞本出身微贱,之前超任上将,免不得志骄气盈,此次又挟司马端承制,独揽大权,更觉得意扬扬,常自溢于言表。
苟晞平素有侍妾数十,奴婢近千,终日累夜不出庭户,属下僚佐等稍有忤他之意,不是被杀,便是被笞;私党苛敛,毒虐百姓,因此苟晞治下,皆是怨声载道,将士离心。
辽西太守阎亨(阎缵长子,阎缵之事见晋(14)),上书极力劝谏,大触苟晞之怒,苟晞立即将阎亨诱入问责,并将他枭首。从事中郎明预,正抱病居家,听闻阎亨受戮,便立即撑着病体驾车去劝苟晞道:“ 我朝如今危乱,天子蒙难,生灵涂炭,明公如今亲执朝政,应为国家拨乱反正,除暴安民。阎亨直臣,为何要遭诛杀?在下不明白明公之意,所以特抱病来见明公进陈。”
苟晞怒叱道:“我杀阎亨,关汝何事,要你抱病前来骂我?”
明预从容答道:“明公曾以礼对我,我也要以礼报公。今明公恼我,我却怕天下人也将恨公。从前尧舜兴隆,在于善纳不同意见;桀纣败灭,错在巧言饰非。天子尚且如此,况身为人臣呢?愿明公暂且息怒,好好想想在下的这番话。”
苟晞见他言语真诚,倒也不觉自惭,因羞于作答,便令明预暂且回家,只是这骄惰荒纵之事,丝毫也不肯少改。他底下部将温畿、傅宣等,相继叛逃而去,并且治下疫病横行,又遇饥荒,眼见是不能长久守御,坐待灭亡而已。
石勒收到苟晞方面的以上情报后,突然便领兵从许昌杀奔而来,先击破阳夏,擒住王赞,再遣轻骑驰至蒙城。苟晞此时尚安坐于厅堂之上,正与与妻妾等饮酒调情,直到石勒部下攻至城池之下时,方才惊闻兵临城下,立刻出府征兵,可兵卒还尚未集合,石勒部众已经攻入内成。那时苟晞与其弟苟纯,无处奔避,都被石勒部众活捉了去。豫章王司马端,也遭擒获。
石勒有意侮辱苟晞,下令锁住苟晞脖颈,且令苟晞为自己的左司马,另一面上报刘聪。刘聪特加封石勒为幽州牧。
王弥欲在青州称王,却忌惮石勒,便表面致书石勒,恭贺石勒擒获苟晞,书中说道:“公一鼓而擒苟晞,用他为司马,猛以济宽,足令王弥拜服。若将军你真令苟晞为左臂,王弥为右膀,这天下不难定矣。”
石勒览书完毕,对他帐中参谋张宾道:“王弥位重言卑,必非好意。”张宾答道:“诚如公言,张宾料那王弥私下之意,无非是想要图据青州,他本就是青州人,想要自安故土,也无可厚非。但他就是怕明公你日后会偷袭他,所以现在用软话来试探明公。明公,你若不图谋他,王弥他可就要图谋明公了。”
石勒听后连连点头,令张宾作书答复王弥,称谓愿与王弥结好,使王弥入主青州,石勒自己则称霸并州,当即约期会盟。
王弥信为真言,复书如约。石勒遂移营来到王弥周边左近,请王弥至自己营内宴会。王弥军中长史张嵩,劝王弥不要前往,王弥不肯听,昂然而去。石勒接到王弥后,殷勤款待于他,酒至半酣时,石勒拔剑出鞘,将王弥一剑斩毙,之后持着王弥首级,纵兵出营,去接手王弥部众。王弥部众见状不敢与争,只好全部投降石勒。于是王弥之前在洛阳所掠的子女玉帛等财物,此时尽为石勒所有,石勒至此才如愿以偿。(回应前回末尾出)
汉主刘聪听闻石勒擅杀王弥,下书诘责,石勒上表称王弥谋叛,所以才将他诛杀。刘聪因此时王弥已死,已损一大将,便不得不笼络石勒,便又加封石勒为镇东大将军,并督并、幽二州军事。苟晞和王赞,暗中谋划刺杀石勒,事泄被杀,豫章王司马端也遭杀害,苟晞之弟苟纯一起毙命。
石勒又领兵南掠豫州诸郡,至长江岸边才还军,在葛陂(今驻马店市新蔡县西北七十里)驻扎。
此外,刘曜一军进攻蒲阪(今山西省永济市),晋守将赵染之前奉了南阳王司马模的军令,统兵留戍,至此举城出降。刘曜即遣赵染为先锋,令其攻击长安,自为后应。
当时汉河内王刘粲,也领兵到来,与刘曜相会。刘曜偕刘粲同行,途中接到赵染捷报,说在潼关击破了司马模的部队,并领兵长驱至下邽(今陕西省渭南市临渭区),曜粲两人闻报大喜。不多时又接到赵染捷报,称司马模已经出降,刘粲志在劫掠,耐不住贪欲大盛,麾兵先进,赶至长安后,赵染已将司马模拘至刘粲面前,令他拜见刘粲,且在旁挽袖怒目,数落司马模之罪,刘粲立即令将司马模推出斩首。(司马模本就该死,但赵染如此这般难道不该死)
司马模之妃刘氏与次子范阳王司马黎,亦被赵染送至刘粲面前,刘粲见刘氏姿貌平常,年龄也大了,不禁冷笑道:“此妇只合配我的奴仆,奈何能为王妃呢?”随即叫过胡奴张本,指着刘氏对他说道:“这妇人就赏给汝吧!”张本拜谢,竟领着刘氏趋入帐后淫乐去了。……
范阳王司马黎,又由刘粲叱出处斩,惟有司马模长子司马保,镇守上邽(今甘肃省天水市清水县),才幸免于难。都尉陈安,率司马模余众,出走依附司马保,余者如长史鲁繇,将军梁汾等俱作了汉军的俘虏,由刘粲送入平阳。
当时关西地区正遇大饥荒,饿殍盈途,刘粲无从劫掠,怏怏而去,只留刘曜镇守长安。刘曜得封中山王,领雍州牧,复又遣兵出掠四周州郡,勒令降汉。
安定太守贾疋(疋通‘雅’,贾诩曾孙),忌惮汉军兵威,与诸氐羌各部,联名奉书与刘曜,且送上族中子弟为人质。途中遇到冯翊太守索綝(“铜驼荆棘”索靖之子,前期不错,最后晚节不保),问明了众人情由,便将使者截住让他折回,一同去见贾疋,慨然对贾疋道:“公为晋臣,怎能未战先降?何况关西之地不乏将士,何不首先倡议,以图复兴河山呢?”
贾疋愧谢道:“我非无此意,只恨帐下兵力未足,为安民生,只能出此下策。今得君来助,自当受教。”原来索綝之前为司马模帐下从事中郎,出守冯翊,因司马模已经败亡,便与安夷护军麹允、频阳(今渭南市富平县美原镇古城村一带)县令梁肃等,共议为司马模复仇之事,即由索綝去往说贾疋,约同起义。
贾疋已依索綝之言,索綝便召麹允、梁肃等人同至安定,公推贾疋为平西将军,集众五万,共指长安。雍州刺史麹特,新平(今咸阳市彬县)太守竺恢,扶风太守梁综,亦望风响应,各部合兵十万,与贾疋会师,军势大振。
汉河内王刘粲,刚行军到新丰(今西安市灞桥区灞桥街道旧刘家村一带),就接得关西警报,忙令晋降将赵染,部将刘雅,领兵往攻新平。
索綝急忙引兵赴援,努力鏖斗,杀退了赵刘二将,再与贾疋会合,进攻刘曜。刘曜领兵至黄邱(一说在今咸阳市淳化县东南,一说在今咸阳市泾阳县西北),一场大战,刘曜部众败却,退还长安。
贾疋移兵袭汉梁州,击毙汉刺史彭荡仲,又遣麹特等往攻新丰,卷甲衔枚,一战出其不意,得将刘粲部众杀败。刘粲奔还平阳。于是贾疋等人大集各军,合围长安。此时关西之人,统来归附,大有一片叱咤风云,光复河山的气象。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可巧前豫州刺史阎鼎,正奉着秦王司马邺(晋愍帝)赶至蓝田(今西安市蓝田县),遣人告知贾疋。贾疋发兵相迎秦王,将他导入雍城(今宝鸡市凤翔区),令梁综领众为秦王护卫,等收复长安后,再定其他规程。
秦王司马邺本为吴王司马晏之子,之后过继秦王司马柬为嗣,年刚十二,乃是司空荀藩外甥。荀藩与弟荀组同奔密县(荀氏兄弟两人事见晋(35)),司马邺也赶去依附,正巧阎鼎此时正在招集西州流民,也到了密县(今新密市东南三十里),荀藩乃奉司马邺为主,用阎鼎为佐,前中书令李暅、司徒左长史刘畴、镇军长史周顗(周伯仁,~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大冤种)、司马李述等人,陆续趋至,可谓人才济济,众人劝荀藩进阎鼎为冠军将军,仍行豫州刺史事。
阎鼎本是天水人氏,本就意欲还乡,至此便与大众商议,拟奉司马邺入关。荀藩等俱出身东南,不愿西进,只因山东之地未靖,总须迁地为上,于是众人在许、颍之间流转。
当时河阳县令傅畅(傅祗之子),寄书阎鼎,说不如速赴长安,起兵雪耻,阎鼎遂决意西往。行至途中,荀藩等人俱皆奔回中州,阎鼎勒兵返追,李暅被杀,唯荀藩、荀组、周顗、李述等四人分路逃脱(这操作着实看不懂,逃得莫名其妙,追杀的也是莫名其妙)。阎鼎力追不及,便继续西趋蓝田,后得到贾疋相迎,转入了雍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