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观禅修之旅(下)
可敬可爱的老比丘
每个人的悟性不同、境界不同,所以在修行的过程当中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这个时候并不会有人来告诉我们具体应该怎样去面对。
虽然每周我们都有一次和老主持做小参的机会,即是交流一下自己在禅修过程中所遇到的问题,然后老主持会有针对性的给予一些意见和修法上的调整。但时间非常有限,收效甚微。
况且我们和老主持之间无法直接沟通,有翻译在中间转述,所以沟通是有障碍的,不能尽意。
也因此有很多人来到禅林学禅,但几个月坚持下来可能连门都摸不到,更别说领会其中的真意。
我是真的非常幸运,认识了安宁师姐。到禅林的第二天,她便带着我去拜访了一位老比丘。
这位老比丘六十多岁,习禅四十余年,有着非常丰富的禅修经验。关键他祖籍福建,会讲中文,我们得以细细讨教。
他总是乐呵呵的,非常和蔼可亲。没等我们开口请教他便主动问起了我们禅修的情况,并帮助我们找到问题。
和老主持不同,老比丘用的是中文,而且讲解得非常仔细。他会带着我们边做边讲,会停下来纠正我们的动作,会提醒我们接下来可能遇到的问题,真可谓是手把手的教导。
在禅林的两个月,我和安宁师姐常常去拜访这位老比丘,向他讨教禅修的问题。当我们提出可否带其她禅修者同来学禅时,老比丘爽快答应,不吝赐教,我们这才有幸比很多人都学得深入。
老比丘说,参禅的形式不限于坐禅、行禅或是卧禅,不论我们使在吃饭、喝水还是说话,只要能保持专注一心,任何情况下都可以禅修。
他告诉我们,在坐禅的过程中,我们会腿麻脚痛,会被声音吸引,会有种种杂念,都没有关系,不用抗拒,而是敞开心扉去接纳,但必须保持专注——时刻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当我们腿麻时,我们只管标记“腿麻”;当我们闻到臭味时,只管标记“很臭”;当我们听见鸟叫时只管标记“动听”……
标记念头,追随念头,要懂得观察念头的来处和归处,学会将念头从“我”身上剥离,直到把这个念头观空。
对于没有内观禅修行经验的人来说,以上这些恐怕难以理解。而我说得也不够清楚,因为我怕说多了说错,误导他人。
简而言之,坐禅的目的不在表象,真正的修行在于训练自己的“心”。
为了报答老比丘的教导,我们时常会供养他一些美食和日用品,而金钱他是不收的。
有一回我和安宁师姐见老比丘的禅房乱糟糟的,到处堆满了书籍,于是自作主张帮他彻底收拾了一番。谁知老比丘因此十分懊恼,说是非常不习惯,害他很多东西都找不到了……然后千叮咛万嘱咐以后再也不要帮他整理房间了,这真是让我和安宁师姐哭笑不得。
我们总觉得整齐干净才是好的,其实都是执著于表象的体现。人非鱼,不知鱼的乐趣。在自己私人的空间,自己的感觉才是最重要的。何必用某些人定的标准去束缚所有人呢?
能接受别人的不一样,本身就是一场修行。
从前,我经常会去在意某些修行人的修为到底好不好,总想找出一套衡量的标准。
后来有位师父的话点醒了我,他说真正修为好的人是如水一般的存在,和那样的人在一起,你不会觉得拘束、压抑、不自然,反而能从中收获一种真真切切的舒适和愉悦。
有幸在我这小半生中,还真遇到了三位这样的人,皆是出家人。他们德高望重,亲切如邻,总是宽以待人,慈悲喜乐,和他们相处如沐春风。
我平生最羡慕的、最想成为的,便是这样的人!
翻阅前世
和我同时在马哈希禅林修行的还有一位来自广州的文倩师姐。她三十岁左右,左腿有疾,所以无法正常行走。
我和文倩师姐同在一个禅堂,又都是中国人,所以很快就认识了。她人很爽朗,也很热心,对我有问必答。
据说文倩师姐有些道行,可以帮人回溯前世。我非常好奇,一直想找机会试试。
后来有一次我们聊到前世今生的话题,我便顺势问她能否帮我翻阅前世。我以为她会很爽快的答应,没想到前后三次问她,她都说没空。
我几乎就要放弃了,转机却发生在一次小参会上。
那时我已禅修一个多月,有过一些非同寻常的体验,比如见光。我对老主持说,最近坐禅时,一闭上眼睛就觉得强光刺眼,非常难受。
当时文倩师姐也在小参会上,自然是听到了我和老主持的对话。所以小参以后她才会突然来找我,说可以帮我回溯前世。
我的禅房有两张床,她在靠窗的床上盘腿坐定。我按照她的指示在另一张床上落座,与她面对面,结禅定印。
怀着好奇和紧张的心情,我先是蒙上了自己的眼睛,稍微静坐了一会儿。
等到眼睛里再次有强光出现,她便开始引导我一步一步进到光里去,我们试了很多次才成功。
我猜很多人会觉得这是胡扯瞎编,没关系,就当听个新鲜,不需要相信。如果有人感到好奇,那倒是欢迎大家亲自去实践看看。
总之,我进入强光以后,脑海中便不断涌现出超乎想象的画面,一帧紧接着一帧,迅速跳转。好像一台人形电脑,一股脑儿被导入了许多人的记忆。
在那些记忆中,我很直观的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虽然模样、性别和身份都不同,但我知道那就是我。
我看见了一些在现世存在的人,他们有的是我家人,有的只是泛泛之交,竟没想到也有累世因缘。
曾经在大学时,我时常做同一个梦。
在梦里,天空非常阴沉,下着滂沱大雨。我是一个和尚,行走在竹楼的回廊上。
当时大雨哗然,但我还是能听见自己口中念诵的咒语,我在超度。
我走向黑暗的转角,眼前忽然豁然开朗,在露天的空地上,有位年轻女子躺在地上。
我走近她,看着她沉浸在泥水里的尸体,非常难过和惋惜。她身材娇小,衣着华丽,当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却不为何而死。
我在她身边盘腿坐下,继续为她念经超度。
我时常做这个梦,却什么也感知不到。直到翻阅前世,我才知晓这一段渊源。
那名女子确是因我而死,并且在临死前带着极重的怨念发愿,要我生生世世做不了和尚。
“我得不到解脱,你也休想!”说罢便纵身从竹楼上跳了下去。
至于事情为何会演变成这样,我是知道一些大概的,但不便深讲。总之那名女子在现世中,是我高中时期的好友。
我在高二时作为转校生和她同一个班,她主动和我打招呼,好像熟识,干什么都喜欢拉上我,而且总靠我很近,非常热情。
老实说,我非常不自在,因我从小便不喜欢与人亲近,即使是家人也不喜欢。
那时我因为母亲的缘故时常情绪不稳,她又常常来找我胡闹,我因此对她发过不少脾气,可她就算当时再生气,也会很快来找我说话,像个没事人一样。
现世中,追求过我的男生女生都有,但若说谁对我最为执着疯狂,她当是第一位。
如今知晓了我们前世的孽缘,我才想明白现世的我们为何会有这样深的感情纠葛。
混沌的记忆中,我看到了自己和很多人的过往,一言难尽。原来“缘分”二字,可以如此沉重。
当文倩师姐将我从强光中拉回来时,我如梦初醒,惊奇的发现泪水浸湿了我蒙眼的布条,更为奇怪的是,文倩师姐竟也泪眼婆娑。
“怎么了?”我笑着问她。
“自己听录音!”
文倩师姐没好气的抹着眼泪走出了我的禅房。
我看了一眼手表差点惊呆了,满以为也就过去了半个小时,不料竟不知不觉过去了三个多小时?!
这么久了吗?我都干了些什么?
还好文倩师姐事先有提醒我录音,否则我可能都记不清自己究竟经历了什么。
我靠在床头开始听那三个多小时的录音,里面记录了我和文倩师姐的对话,主要是我对一些记忆画面的描述。
总之,那三个小时的录音堪比一部跌宕起伏的悬疑电影,听得我毛骨悚然。
经历过这件事以后,我更加对轮回深信不疑。死亡并不是终结,人一定会有来世,如果没有,那只能是因为变成了别的生灵。
在相信灵魂存在的前提下,“翻阅前世”或许会变得比较好接受。我们曾经做过的事、说过的话、造成的影响,包括我们所有的感知都被记录在一个隐秘的空间里。
比如在日常生活中,我们会突然记起一些尘封久远的往事,会因为某些细小的事而触发记忆,联想起本以为早已忘却的事,甚至通过催眠和引导还可以回忆起在母亲肚子里的感觉。
我们常常忘东忘西,可但凡我们亲身经历过的事无一例外都会储存于我们的潜意识里,融进我们的血肉和灵魂,并不会真正抹去。
通过修习内观禅,我们还会经历很多种境界。
比如当定力修到一定程度时,心会变得澄澈。当重新再面对那些想不开的事、解不开的心结时,会变得坦然。因为心无杂念,所以看事情想问题都能更加纯粹和通达。
比如到达禅定境界时,有的修行人可以直接进入自己的记忆殿堂翻找记忆。不管是前世的,还是前前世的,只要切身经历过,便可以翻阅。
由此,生命的广度和深度超乎想象,唯有上下求索、亲身实践才能真正体会。
鬼哭狼嚎
我在广州工作时,有一次在公司和同事们聊到了古董家具的问题,老板提醒我们最好不要轻易收用老家具,因为不是每个人都震得住。
这话听起来很诡异,因为关于古董家具确实流传着一些很阴间的故事。
然后,就有几位同事开始问老板自己是不是能够震得住。
老板是个修行人,我们都觉得她对任何事都有一些独到的感知,所以很期待她的看法。
她说我们12个人中只有3个人可以收(古董家具),其中就包括我。她说我阳气盛,压得住。
我莫名有点自豪,其实啥也不懂。后来我还特地去查了资料,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是纯阳之相,难怪阳气盛。
还是接着说我在禅林发生的事吧。
之前也说过文倩师姐是有些修为的,而且她有阴阳眼,可以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比如鬼魂。所以她禅房的门窗上都挂着一块厚厚的黑布。
每当天黑以后,她都会关上门窗然后放下黑布,因为只要有一点光,她都可能会看到一些东西……
正因为这样文倩师姐总在天黑之前回到自己的禅房,不再出来。
其实早上去禅堂时,她也偶尔看到过,只能说尽量去避免。
有意思的是,自从她和我结识以后,便敢在天黑之后来禅堂坐禅了,但叮嘱我回禅房的时候一定要叫上她。看来我的阳气是真的很足。
缅甸的禅林和国内的寺庙不同,没有天王罗汉守护,也没有天天念经加持,所以什么妖魔鬼怪都能来。管你是什么人,管它什么野猫野狗,只要来到禅林就可以免费吃住,所以自然什么都有。
有一天,禅堂来了两位越南禅修者,一位八戒女,一位在家女子。她们总是一起进出,给我的感觉是有那么点神秘。
后来听一位泰国的禅修者说,她们是来超度一个小孩的。我想问更多细节,但这位泰国朋友说我年纪太小,会吓到我,叫我别问。
不告诉我才更可怕好不好……
当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样九点半回禅房休息,很快便睡着了。然而到半夜一点多,我被惊醒了——
我们的禅林处在山野与城市之间,比较偏僻。平日里偶尔能听到犬吠和猫叫,与我在国内乡间听到了无异,并不可怕。
但是那个晚上的一阵群狗乱吠(不确定是不是狗)真真是让我知道了什么是“鬼哭狼嚎”,吓得我背脊发凉、汗毛直立!
那鬼哭狼嚎持续了好一阵,我为了驱散恐惧,尝试念咒念佛号、修习卧禅。虽然进展并不顺利,好在最后还是睡着了。
我以为我可以一觉睡到天亮,可是这一夜并没有真的过去,因为我还做了一个非常诡异的梦。
梦中,我的床上出现了一个长着很多手臂的男孩儿,大约五六岁,光着上身。他哭得面目狰狞,撕心裂肺,很是可怖!
但梦中的我似乎并不觉得害怕,而是从容不怕地坐起来,将左手放在他的肚子上、右手举在胸前开始念咒。随着咒语的加持,他的脸逐渐恢复成常人的模样,哭声也渐渐变成了平常小孩的哭声。
我依稀记得,他哭着说要杀了自己的哥哥,因为哥哥很坏,害死了他。我劝他说,如果你杀了他,不就变成了和他一样的坏人吗?
他继续哭哭啼啼,好像非常委屈。直到我给他取了一个名字,他才安静下来。可是具体叫什么我现在已经记不得了,醒来时还是记得的。
醒来之后我非常后怕,立刻去找那位泰国禅修者,并把自己的梦境告诉她。她听过之后如释重负,说我做了一件好事。
我先是一头雾水,后来想到关于那两名越南禅修者的传闻,便猜了个大概,她们正是为那个小孩儿而来!
安宁师姐说,我们在修行路上或多或少都会经历一些这样的事。如果我们能看见他们,说明我们能帮助他们,所以不应该害怕,应该怀着慈悲的心去看待他们,这是我们和他们的缘分。
尽管师姐这样说,我还是感到害怕。
有段时间,我总觉得有个年轻的女子跟着我,她身穿白色连衣裙,长发,神情很是悲伤。当我坐禅时她就在我对面,当我行禅时她就在我旁边,一直在我的附近游荡并且注视着我。
头几日我因为她的存在吓得不敢睡觉,也不敢一个人呆在禅房。早上很早便跑去禅堂,到晚上其她禅修者都离开了我也只好离开。后来我也不敢呆在禅堂,因为就算旁边有其她人,我也能感觉到她的存在。
我就这样紧张恐惧了好几天,白天无心参禅,晚上不敢熄灯,辗转反侧不能寐。整个人精神都虚弱了,不知道如何是好,一度接近崩溃。
几乎被逼到没有办法,无处可躲。转念一想,我是来禅修的!如此一日一日的浪费,怎么对得起禅林的供养!
我猛然想起安宁师姐的话,想着难道我真的能为她做点什么吗?我能做些什么呢?
如此一来,她变成了需要我帮助的人,我便渐渐不那么害怕了,反倒越来越觉得她可怜。试想她在那个世界,孤孤单单地飘飘荡荡,没有亲人朋友,没有任何依靠,连个说话的对镜都没有,或许远比我想象的悲惨……
在禅修的日子里,我每日早晚都会在佛前念诵忏悔偈,反省自己做过的错事,然后再念诵回向偈,把自己每日修行的功德回向给一些人,为的是弥补自己的过失,也是为了祝福。
后来,我尝试将每日修行的功德也回向给那位一直跟着我的女孩儿,并不是为了驱散恐惧,而是真心希望她能够从孤独地狱中得到解脱、有一个好的投生之处。
这样坚持了大概三四天,我便渐渐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了,那种笼罩在我身边的阴霾也随之烟消云散。我不确定她去了哪里,但不管去哪儿她都拥有我至诚的祝福。
至此,我相信爱与慈悲能够化解一切,不论是自心的恐惧还是他心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