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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圪垱拾梦

2021-03-18  本文已影响0人  马范桥人

       从前,在马范桥村的西边,有几道高高的沙土岗,那是当年为了防风固沙,在风口栽下了一排排的柳树桩子,风刮过去了,挡下来的沙土掩埋住了柳树林,新的柳枝拱出沙土又长成了新的柳树林,就这样埋了长,长了埋,那些不知道是哪一年种下的柳树林就成了一道道高高的沙土岗,村里的人都叫那里为沙圪垱。多年的风沙堆积起来的沙岗有四五米高,又高又长的沙圪垱上长着茂密的柳树条子,编织箩筐那是好材料。那里就是常会在我梦里出现的沙圪垱。

       我和弟弟是在1974年4月26日来到马范桥插队落户的,那天是母亲和小妹妹送我们到村里来的,大卡车拉着我们满满的一车人,都是去马范桥和北俎近的下乡知青和送他们的家属。只记得那天的天气非常好,一条平整的土路自西向东通往马范桥村,路两边的大杨树遮天蔽日,春天里的树叶嫩绿嫩绿的泛着光,村西口路北有一道南北走向的柳树岗,那就是马范桥有名的沙圪垱。

       我刚到马范桥插队落户的第二天,就领教了这里沙尘暴的厉害。风和日丽春光明媚的第一天过去了,第二天就刮起了沙尘暴,整个天空都笼罩在沙尘之中,遮天蔽日的沙尘让天空变得昏黄灰暗,飞沙走石,狂风裹着沙石敲打着玻璃和屋顶,黄沙顺着屋顶的椽眼灌进房间里,空气中的飞沙让喉咙里哽满了沙土的腥味。整个沙尘天气持续了两三天,让我领教了马范桥狂风扬沙漫天飞舞的春天,不知道如果没有沙圪垱的话,那风沙该刮成什么样了。

       马范桥的沙土地是在抗日战争时期形成的,国民党部队与日军对峙中挖开武陟大樊沁河北岸河堤,在1947年夏洪水暴发又一次冲决,马范桥村十数年被洪水围困,泥沙淤积形成了厚厚的沙质土壤。那么多年,马范桥的土地都不能耕种,人们要到山里的煤矿挖煤,去山西打短工,老人们说,他们都是趟着水进出村庄的。沁河决堤的口子直到1949年解放以后才被堵上,此后马范桥就一直在与风沙盐碱斗争。

       马范桥村西北的沙圪挡一共有两道,南北走向的沙圪垱很长,南起村中心的大路,向北一直到已经荒废了的运粮河。在村北沙圪垱中间还有了一条东西向的土路,从陈范桥通往高村。马范桥的土地大部分都是沙土地,不过向下挖过一米多的沙土就又成了红色的黏土。1974年的冬天,马范桥大队平整土地,把村西头靠近大路的那段沙圪垱给平了。我们把土地从南到北挑开一道道的深沟,把下面的红泥黏土挖出来,把沙土填进去,再把黏土和沙土掺和在一起,那个冬天全村的劳力都在那块土地上大会战,人欢马叫热火朝天,硬是整出了一大块平整肥沃的土地。

       没有风沙的天气,沙圪垱的景色还是挺美的,黄沙绿树别具一格。春天的时候,柳树最先发芽,那片鹅黄嫩绿令人赏心悦目。夏天的沙圪垱被浓绿的柳树遮盖的严严实实的,钻进柳林很阴凉。冬天的沙圪垱拦住了西北风,在中间的沙窝子里晒太阳很暖和。

       人民公社的时代,土地都是集体耕种的,但是国家允许分配给社员个人一些长期使用的小块土地,叫做自留地。人们可以在自留地里种菜或者生产农副产品,既可以满足社员家庭生活需要也可以增加点收入。不知道为什么,马范桥没有自留地,社员们吃菜都是生产队的菜园子提供的,每个生产队都有专门用于种菜的土地,还有专人负责种菜。马范桥四个生产队的菜地都在沙圪垱之间的沙窝子里。每当蔬菜成熟采摘下来,就由生产队的会计负责分配给每家每户。

       自从我当了生产队的会计,沙圪垱的菜地就成了我经常要去的地方,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只要摘了菜,种菜的老汉就会通知我去分菜。菜的品种还是挺多的,春天主要是菠菜,莴笋叶,莙荙菜。夏天和秋天的菜比较多,西葫芦,菜瓜,黄瓜,西红柿,茄子,豆角,辣椒等,冬天主要就是大白菜和白萝卜还有大葱。分菜就是按照家庭人口多少,一家一堆,下晌的时候,大家把菜领回家。

       我们生产队种菜的那个老汉,个子挺高却很瘦,他还会种西瓜。我不知道他的年龄,那时候他的头发就已经是白的了,牙齿也是缺的,下巴上稀稀拉拉的长着几根胡子也是白的,现在我连他的名字也忘掉了,他是我们生产队长的父亲。我去菜地时,他常常会给我摘个西红柿或是黄瓜让我吃。老汉很穷,衣服总是破破烂烂的,冬天的时候也是光身穿件破棉袄,可是他总是挺高兴的样子。

       种菜老汉有七个儿子,每个儿子又有六七个孩子,他的身边老是围着一群孙儿。冬天的时候在沙窝子里晒太阳,敞着怀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看着他的孙子孙女们,跟我说:这日子过的多开心啊!老汉还跟我说,人这一辈子就两件事,一个是吃,一个是日,就像是个哲学家。

       沙圪垱上的柳条是个宝,在马范桥家家户户都会有一种柳圈椅,那是用柳树木材制成的椅子,能躺能坐的,夏天的时候,斜扛着一把柳圈椅,找个阴凉通风的地方一躺睡上一觉,别提有多得劲了。那椅背、扶手就是用鸭蛋粗细的柳树棍弯制成半个圆圈的形状,故称柳圈椅。村里用来挑土运柴火拾粪的农具箩头,那也是用柳条编制的。

       沙圪垱的沙土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就是垫圏。那时候种庄稼主要依靠农家肥,马房的粪肥是非常珍贵的肥料,牲口关在圈里,每天吃喝拉撒都在圈里,为了保持圈里的清洁,饲养员每晌都要在牲口粪上垫一层厚沙土,叫做垫圈。农民家里养的猪,每天往猪圈里填草垫沙土,猪吃喝拉撒在圈里,差不多一个月能出一次圈粪,沤的黑乎乎的猪粪是队里主要的农家肥。垫圏的沙土都是从沙圪垱挖来的,天长日久,那沙圪垱的沙土越挖越少,那么大的沙圪垱竟然也能挖没了。2004年4月,我们下乡三十周年回到村里看看,又高又长的沙圪垱已经都成了一马平川的麦田。

       记得是刚下乡第一次去地里干活,我跟着队里的一群妇女和小孩到棉花地间苗,蹲在地上间苗一晌下来腰膝酸软,干这种活有劲使不上,窝囚的浑身难受。我找队长要求去干能出力气的活,于是我就跟着马车去沙圪垱拉沙土,运到队里的马房卸车垫圈。挖沙装车时我就像发了疯似的,挥舞着铁锨上下翻飞,很快就装满了一车,运到马房卸了车再回到沙圪档,我又飞快的舞动着铁锨,很快又装满了一车。这时,和我一起装车的一个叫苟臣中年农民并不急着让车走,而是让我歇会儿,他告诉我不能这样干活,日子长着呢,干活不惜力可也没必要那么拼命,我顿时傻眼了。其实他们干活心里都很有数,一下午拉几车沙就行了,不会多干的,在沙圪垱里农民给我上了第一课。

       我在马范桥生活劳动了四年半,沙圪垱在我的记忆中有着深深地印迹,我很喜欢那里干净细腻的黄沙土,冬天躺在沙窝子里晒太阳,暖融融的沙土好舒服,爬起来拍拍衣服马上就是干干净净的了。夏天的时候,暴雨过后,沙土地里的雨水很快就洇干了,只在悠悠青草和翠绿的柳枝上,夕阳映照着水珠闪闪发光,很是让我迷恋。在沙窝子里我种过红薯,栽过扫帚苗,还有大葱,麦子,从播种到收获,不管种什么,那块贫瘠的沙土地都会尽力的奉献出它的生机。

       现在的马范桥再也没有沙圪垱了,那高高的沙土岗和密不透风的柳树林子,沙圪垱只留在了我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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