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受伤的文明》:为什么是印度?
这本书是奈保尔代表作“印度三部曲”第二部,也是奈保尔写的最为尖锐、悲观的一本书。
奈保尔第二次进入印度,正值甘地夫人宣布进入“紧急状态”的高潮,印度的现代工业发展已达到一定程度。奈保尔具有印度血统,但是他的视角却是西方的、现代性的。他对印度当时的问题,过去的问题,甚至未来的问题,都以自己极为敏锐的眼光,看的透彻。
印度的贫穷问题,是自印度被英国统治以前就已存在,英统治下的印度乡村,并不是田园的诗意的。印度独立斗争,英国撤走,印度陷入了另一轮更加贫穷之中。印度的穷是世界周知的。而作者却发现,印度不以这种“穷”为耻,为落后,反而以这“穷”沾沾自喜,“穷人几乎是时髦的身份。”政治家利用“穷”来说事,来博取关注;技术者利用“穷”来获得名誉,牛车是“穷”的象征,所以他们要改造牛车。而可笑的是,扬言要改造牛车,改造种植技术和条件的人,是一群学习计算机技术的人,是一群学习建筑技术的人。杀鸡用牛刀也不过如此!
“印度是贫穷的:这个事实直到最近才随着人口的急剧膨胀、城市的堵塞、产业工人的政治主张而开始被印度人注意。”如果你在孟买的街头,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据说连站住脚的地方都没有,人流会推着你走向前。在孟买的平民公寓,也挤满了人。乡村的穷人,拖家带口来到城市,在城市扎根成另一个乡村,一个更拥挤、条件更差的贫民窟。伴随而来的,是无休止的,对穷人进行的政治“革命”,但是那些政客,有多少是为了老百姓的,有多少是为了自身利益的,估计也大家也心知肚明。
如果你在印度的乡下,你会发现,印度是贫穷的,更是野蛮的、残酷的。你会发现,大地主和政治家操弄着社会机制,在来访者面前把农村粉饰的一派美好的样子,实际上充满着多大的勾当是无法想象的。在那里,只有富人才有一口井,有一个厕所,大部分人只能在旷野里解手。穷人会一辈子都是穷人,他们甚至愿意依附于这些地主豪绅,有钱人借给他们钱,他们可以风格地把女儿嫁掉,他要一辈子都欠着地主家,通过无止境的劳作来偿还。他们对此好像已经麻木了,感觉不到贫穷是从何而来,生活又会走到哪里。作者毫不讳言地说:印度式贫穷比任何机器都更非人化。他们被“教义”,狠狠地束缚在逆来顺受中,“摆脱束缚反而是导致迷失的冒险。” 这不就是鲁迅先生说的“奴性”?难以理解这些要被控制的人,像蚍蜉寄生于天地,到点了就死去,债务传给代代往下传,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义?
印度泰姬陵/ 来源: 网络作者也谈到了甘地,众所周知,甘地是有名的政治家,甘地主义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解放印度,带领印度走向幸福。可惜他没有做到。甘地本人是出色的领袖,出色的政治家,也是塑造个人品牌的一把好手。但是,他却注定不会是带领印度走向富足幸福的那个人。他将自己的个人魅力凌驾在政治运行、国家运作之上,有号召力,却没有真正解决印度问题。他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甚至成了自己的崇拜者,模仿自己的圣行,沾沾自喜。
“他的印度教民族主义玷污了一切。”托尔斯泰在一九一零年谈到甘地时这样说,那时甘地在南非。他试图使用古老的印度教当做武器来对付一切敌人,但是,行不通了,印度教的闭塞、落后、传统,都是现代化的最大的阻碍,如此,印度只能被世界抛弃在后头了。圣雄并不能给印度指条正确的道路,只是在迷宫里越转越晕,最后失去了方向。
““古代情感”、“怀旧记忆”,当这些被甘地唤醒时,印度便走向自由。但由此创造出的印度必将停滞。甘地把印度带出了一种“黑暗年代”,而他的成功则又不可避免地将印度推入了另一个黑暗年代。”多么痛的认知,你曾以为的对的东西,有一天,会变成不对的,甚至是有害的东西。如果你熟悉中国文学史,如果你喜欢苏轼,你会知道,苏轼把中国诗词世俗化了,古典诗词的美和创新也走到了尽头,往后的千百年来,中国古典诗词没有多大的创新,还是那些题材和素材,还是那些景物和情爱,反反复复地歌咏。如此说来,苏轼算得上一个伟人,却也可能会被认为是割断诗词发展的人。当然甘地和苏轼其他方面不能相提并论,毕竟二者无太多相似。作者这么评说甘地,并不是没有道理,甘地对印度的影响,及其取得的成就,我们是要正视的,而导致印度走向另一个“黑暗年代”则更要正视。历史人物的功过,就应该客观评价和看待,而不是盲目地崇拜。就像那些盲目的“甘地主义”者一样,最后也只能是甘地的影子,惨淡收场。
古印度文明是世界四大古老文明之一,却在二十世纪的历史涡旋中,混成那样,着实令人惊叹。中国文明也曾遭遇无数的劫难。似乎是“文明”,都要经历历史的考验,有的湮灭了,有的历经淘沙留存了下来。我们对着复原的文明模样唏嘘不已,却从不想,失去的背后原因是什么?
没错,是人。
奈保尔悲观地指出:“印度似乎总是这样:奇迹、历史、智慧之死以及灵性消解着创造了它们的文明,印度吞噬着自身。”古印度留存下来的艺术成了二流的、模仿的、不安的。印度被征服的太久了,先前是欧洲,后来是英国,印度的智识已经被侵蚀,寄生于其他的文明了,单是那带着浓厚印度口音的英语,就足以见证。尽管如今的印度舞蹈、音乐和电影,看上去恢复了一片欣欣向荣的模样,但是印度依然是不完整的,印度的创造性已经死了。一个没有创造力的民族,是可怕的,是停滞不前的,只能被落在世界发展历史的背后。遗留给人民的,只有水深火热的、没有盼头的生活。
是了,在印度,很多人是当不成“人”的。奈保尔的确够狠,对自己的国家爱之深,责之切。他说:古印度有其特殊的残酷性;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人。这种残酷性的文明,依然深刻影响着如今的印度。印度的文明本就“有伤”,在外忧内患之下,“伤”更重了。
“尽你应尽之责,无论有多卑微。不要理会其他人的责任,无论有多伟大。在自己的职责中死,这是生;在他人的职责中活,这才是死。”《薄伽梵歌》中如是说。
印度教给他们带来的是“业”,生生不息的因果循环,是上年的挫败和停滞,而不是“约”的观念,也没有“国家”的观念。“印度吞噬了自己的文明”,产生了垃圾,制造了废墟,而人们呢,依然能过得心安理得。不得不令人想起阿Q的“精神胜利法”来,面对蛮横而来的“祸”,不是反抗,而是安慰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几乎比天真幼童还稚嫩。
电影/《萝莉的猴神大叔》剧照奈保尔在审视印度问题中反思的一些观点,放在许多诸如中国这类发展中国家身上,亦是相通的。诸如:
“借来的机制不再起到借来的机制的作用,不再是对现代性的一种贡献。”
反观我们的“汉化”与现代文明化,有矛盾冲突,外来的与本土的,哪个更适宜?
又如:
现代化或工业化则意味着“尊崇的终结,家庭的终结,个人为自己奋斗,社会混乱”。
对岁月安好、现世安稳的渴求,依然是普罗大众的追求,但是现实总是骨感的。
再如:
印度的许多高技术人才,基本都是在国外获得的。印度本国的科学界地位脆弱,那些人才一旦被吸收回国,总怕陷于平庸以及自我满足,有可能还无用武之地。反思中国现状,如何留住人才,让人才发挥作用,亦是一大难题。
这就是奈保尔的《印度:受伤的文明》,但愿印度的“伤”早日康复。
世界和平,是永远的愿望。
2018/08/24 于STU 当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