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流年·花殇（245）
李卫东滔滔不绝地说了许多心事，释放出来心里一直压抑着的负面情绪，她感觉心情好了很多。想到自己这一番口无遮拦的发泄，她有一点点担心。
李卫东一骨碌坐起来，侧身俯视着苏蕙瘦削的小脸，严肃地叮嘱道：“惠儿，我刚才只是心情不好，都是胡说八道的，你不要往心里去哈。”想想，她又追加了一句：“你听听就算了，不要和别人说，任何人都不可以说！”
苏蕙慵懒地躺在草地上，了然地看着李卫东有点紧张的面容。她轻轻笑着说：“卫东姐姐，咱们俩就是来我云叔叔这儿玩的，有啥不可以说的呀？”
李卫东一愣，好一阵子才明白过来。她频频点头说：“对、对，咱们就是来玩儿的。”她一边说，一边目光复杂地看着苏蕙被阳光抚慰，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的小脸，心里暗自感叹着，这个小表妹年龄不大，却是心思玲珑。自己刚开始自以为是地把她蒙在鼓里的行为真是有点儿蠢呢。
李卫东的性格爽朗豁达，放下了心事之后，恢复了青春少女的活泼开朗。她和苏蕙俩躺在草地上，谈天说地，直到夕阳西下。
一群群鸟儿从空中掠过，叽叽喳喳地飞向不知藏在哪儿的鸟巢。暮色渐浓，远处的房子顶上冒出袅袅炊烟。
李卫东和苏蕙站起来，看着小河尽头，夕阳一点点下沉，天空中变换着无法言喻的绚丽多彩的晚霞。那样的瞬息万变、灿烂辉煌，令人非常震撼。
这个午后，这个田野河畔的风光和感受，给苏蕙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深刻记忆。她不知不觉中对晚霞有了极其特殊的喜爱。
苏蕙和李卫东再次享用了廖靖云特意准备的丰盛晚餐，在那间干净的病房里舒舒服服睡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姐妹俩在廖靖云的亲自护送下，登上了四处透风的公共汽车。她们挥手告别了廖靖云，一路颠簸地回到了Ｋ市。
李卫东把苏蕙送到李家院子门口，连大门都没有进，就匆匆告辞赶回家去了。
“姐姐！”苏蕙正恋恋不舍地看着李卫东匆匆离去的背影时，苏睿的呼唤拉回了她的注意力。苏睿噘着嘴，站在院子里瞪着苏蕙，委屈地抱怨着：“你跑到哪里去了？就知道自己到处乱跑，都不知道人家会担心你吗？”
苏蕙看着小大人一样责怪自己的弟弟，心里有点好笑，也有一点点感动。她笑着逗着苏睿说：“你会担心我？你担心啥呀？”不等苏睿有所反应，她立刻接着说：“你只是怪我没有带上你吧？”
“你！”苏睿气恼地跺着脚，满脸涨得通红。他一方面是因为姐姐不领情而生气，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被戳破了小心思而羞恼。他扭过脸，梗着脖子说：“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不想理你了！”
“呵呵，”苏蕙忍不住笑起来，越发有趣味地调侃苏睿说：“哟哟，看不出来，我们家睿睿都会用歇后语来批评人了！一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啊！”
苏睿很想问问自己这个据说读了好多课外书，懂得好多文学知识的姐姐，什么是“歇后语”。可是，想到自己正在生气，不能掉了气势，就忍住了。
看到弟弟憋得小脸越来越红，苏蕙走上前，伸手搭在苏睿的肩膀上，好声好气地哄着弟弟说：“好啦，睿睿。我是和卫东姐姐一起去看云叔叔了—”
“好哇，”苏睿一听，立刻跳起来了。他满脸不高兴地说：“你去看云叔叔为什么不带上我？我也想去看看云叔叔啊！”
“……”苏蕙一阵无语，只是默默地看着苏睿一边跳脚，一边不断地抱怨着自己。
苏睿发作了一会儿，没有得到苏蕙的任何回应，不禁停了下来，悄悄瞥了一眼姐姐。他的目光和苏蕙的视线一碰就立即移开，做出一副“我很生气”的样子。
苏蕙无奈地摸摸自己额头，慢慢地说：“卫东姐姐要我和她一起去的，我一分钱都没有，连车票都是卫东姐姐买的。”言外之意就是，我没办法让表姐再承担你的费用啊。
年幼的苏睿对金钱没有太多概念，但是他知道没有钱是寸步难行的。听到苏蕙的这个解释，苏睿多少有些释然了。
李瑞晶把苏隽带到长春，在陈建国的大力协助下，顺利办好了苏隽住院治疗的所有手续。陈建国离开后，李瑞晶陪了大儿子一个晚上。见苏隽很快适应了医院的环境，李瑞晶给苏隽留下一点备用的零钱，就离开了长春。
李瑞晶并没有马上赶回Ｋ市，而是拿着一个纸条，按址寻找到了长春附近的一个小城市。她几经波折，多方打探，终于站在了一个陈旧筒子楼里面的一扇油漆斑驳脱落的木门前。
她再次仔细核对了手中的纸条，又屏息凝神侧耳倾听了一下门里的动静，似乎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她深吸一口气，举起手，有节奏地敲响了木门。
“谁呀？”门内传来一个轻柔温婉的声音，伴随着踢踢拖拖的脚步声向着门口靠近。
听到这个声音，李瑞晶忽然觉得鼻子一酸，一股热流直接冲进了眼眶，霎那间就让她泪盈眼眶。
木门的门轴发出明显缺乏滋润的“吱呀”一声，陈旧的房门被打开，窗户里透过来的光线给开门的人身上投下一道朦胧的背景光，却使她的脸掩藏在背光的阴影中。
李瑞晶从昏暗的楼道里上前一步，一言不发，直接伸出双臂，搂住了开门人赢弱的身子，眼泪止不住地疯狂流淌。
“啊！”开门人先是短促地惊叫一声，迅即又张开双臂，更加紧密地拥抱住了李瑞晶。她的眼泪也奔涌而出，迅速濡湿了李瑞晶伏在她肩膀上的鬓边、脸颊。
“怎么了？”屋子里响起一个儒雅的声音，同时一个高大的男子身影出现在李瑞晶她们身边。他看着相拥而泣的李瑞晶她们，心下了然。他轻轻开口说：“快进屋吧，屋里坐。”
“环儿，”开门人有点羞涩地擦着眼泪，急忙热情地招呼李瑞晶说：“快进来，进屋坐。”
“宝珠！”李瑞晶擦着眼泪，泪中带笑地对眼前的人说：“终于找到你了，我真高兴！”
李瑞晶和冷庆贺这对自幼相知相伴的姐妹花，分别多年之后，终于再次相聚了。她们都有着恍若隔世的感觉。正是，历尽浩劫真情在，姐妹重逢，相谈甚欢。
李瑞晶和冷庆贺兴奋地你一言我一语诉说着分别后的各自经历，尤其是彼此音讯全无的这几年的状况。
柏硕勋给姐妹俩泡上一壶热热的茶水，然后悄悄转身进了里屋，给李瑞晶和冷庆贺留下空间，让她们尽情交流。
李瑞晶和冷庆贺为了不让对方担心，基本上都是报喜不报忧，尽量挑一些比较好的事情说。可是，她们彼此了解太深，有些事情不必说出来，都知道彼此的大概。
冷庆贺深知李瑞晶骨子里的骄傲和自尊心强，在这个横扫一切的运动中，受到冲击和伤害一定是又深又重。她的倔强和不随意低头屈服的性格，免不了让她会多受一些挫折和折磨。
李瑞晶深知以冷庆贺这样的家庭出身，在这个疯狂的时代，一定是被重点攻击的对象。冷庆贺看似温婉柔和的性格中，是与身俱来的傲气和清高。面对丧失理智的疯狂人群，她不知道承受了什么样的欺负和凌辱。
姐妹俩惺惺相惜，又彼此知之甚深，话题不知不觉地越来越深，越来越广，也越来越接近真实的情况。姐妹俩说着说着，偶尔笑起来，更多的时候是泪眼婆娑，相对而泣。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光线慢慢移动。室内的光线由明亮渐渐减弱，眼前的景致也朦胧模糊起来。
“啪”的一声响过，屋子里洒下一片昏黄的灯光。柏硕勋站在门口，松开手里的灯绳，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说：“庆贺，天色不早了，该准备晚饭了。”
“啊？哦！”冷庆贺如梦初醒，赶忙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站起来，张罗着要给李瑞晶做一口好吃的。
“哎，宝珠，”李瑞晶看着好友忙乱的样子，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叫住她说：“我来找你，不是为了吃啥好吃的，就是想看看你，和你好好说说话。”说着，她意味清晰地瞥了一眼木然杵在一旁，不吭不哈的柏硕勋。
柏硕勋接收到李瑞晶明显不善的眼神，摸摸自己的鼻子，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吭声。
对李瑞晶非常了解的冷庆贺自然明白她的言外之意，不由轻声笑着说：“环儿，你瞪他也没用。他不会做饭。真要做出来，估计你也不敢吃。”说着，她不失优雅地站起来，慢条斯理地挽起衣袖，开始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李瑞晶震惊地看着动作娴熟的冷庆贺，心潮澎湃激荡，半晌不能言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