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边缘人（十一）
（十一 发工资喽）
“听说了吗？咱们厂走货了。据说咱厂这次净进账二十多万！”
“早听说了，老母鸡和咱班长兴奋得在库房门前扑起了蛾子!”
“啥？老母鸡？？？哈哈哈！”单冻机上一群女孩儿嘻嘻哈哈，殊不知被她们称作老母鸡的人已经站在她们身后。
“保持安静，你们听听车间里哪有像你们如此吵闹的？？？”
几个正笑得没有形状的女孩儿被厂长的一句话震得顿时都缄默了。徐丽吉看了几眼单冻机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鱼片，倒背着双手向片鱼区走去。
“哈哈，几个女孩儿又偷偷的笑了出来。”
“你们别笑了，不知道我刚才说老母鸡，他听到了没有？”女孩儿害怕了，都是自己的这张嘴，不知道会不会给自己惹批或更严重的事情。
“没事儿的，姜然你就放心吧！你只说了老母鸡，又没有提他的名字。”
“是呀！是呀！他一准不知道你说的是他！”
“希望如此吧！”姜然决定今后要管好自己的嘴了。
姜然已经被调到了单冻机的前面，只向单冻机上摆放新鲜的鱼片，这里工作相当轻松。况且她站在单冻机上可以一揽整个车间的风景，最重要的是可以随时看到某个人消瘦帅气的身影。所以她非常高兴，也有点感激蔡企民。但她的头脑里又不时会冒出，若不是自己强烈要求到前面来，再加上小叔和蔡企民的亲戚关系，她姜然也不会有如此轻松顺心的工作吧！
青岛食品加工厂新的一年的第一批货物顺利地运走了。领导们高兴，工人们也高兴。但工人们高兴的是就要发工资了！
出门打工，辛辛苦苦还不就是为了几个在他人手中流转出去，又流转到自己手中的俗物。
在等工资的这段时间，姜然感觉是漫长的！但无论如何，终于还是来到了十四号的这天晚上。今天晚上是相当轻松愉悦的，明天就要发工资兼休班了。姜然来到工厂差不多已经一个半月，手上从家里带来的那点父母的血汗钱早就没有了，这几天一直是郭秀芳接济着她。姜然不想让姜家根知道自己目前的拮据状况，他想小叔的手头也一定不会宽松到哪去。
郭秀芳半躺在床上，看了一眼上铺正在铺床的姜然。
“然然，今天就不要这么早睡觉了，咱们去‘奢瓶’吧!”
“奢瓶？”
“唉！就是咱们的购物!”
“哦……不去！”
郭秀芳原本以为姜然要说‘好呀！’，可最后却换来她一声坚决的‘不去’。
“去吧!我知道你没有资金了，可我有啊！今晚咱就彻底消费，让自己变成一个穷光蛋，等明天发了工资咱又重新变回了有钱人，怎么样？”
“……随你！”姜然在一段充分的思考之后，终于同意了郭秀芳的提议。张莉也加入了她们的行列。三个女孩儿在一番简易的梳洗打扮之后，出了宿舍。今晚的天气相当好，明亮儿又宁静的月光软软地斜射下来，铺设在三个有说有笑的女孩儿身上。
忽然，姜然感觉这就是生活吧！是呀!她姜然正在过自己的生活，实实在在的生，活。自从辍学打工以来，她的感受与想法是越来越多了，虽然她讨厌学校的死板教条，讨厌父母时刻的管束，但现在她竟然有一点怀念以往的时光了。虽然她非常喜欢这里，喜欢这里的工作，喜欢这里的人儿，喜欢在这里自己一个人的世界中天马行空，可是有时候她的思路会忽然中断，什么也没有，也许这也就是她曾经在书上看到的‘放空’吧！
女孩儿们欢欢乐乐的买了零食回到宿舍。郭秀芳收获最丰富，奶油瓜子，蔬菜饼干等整整一大兜子。姜然最终什么都没有买，只是陪着郭秀芳在超市逛了一圈，虽然郭秀芳执意要借给她钱，但她不想提前超额消费。郭秀芳将自己的零食分了半兜子出来，趁姜然不注意迅速的扔到了姜然的铺位，郭秀芳为人一向大方，又是自己的好姐妹，她当然要将自己的口食分出来一部分。
姜然终于接受了这位好姐姐的零食，也从心底里感激郭秀芳。有时候姜然特别羡慕郭秀芳的性格，阳光明朗，但姜然知道秀芳姐并不总是晴天，她的阴天里会有电闪雷鸣，谁都闯不进，也帮不了她。
千盼万盼，阳光明媚的十五号终于到来了。
早上八点，工人们已经欢欢乐乐的等候在财务室门口的走廊上，排列的队伍弯弯曲曲延长到了这栋楼大门外的树荫下。今日的风儿似乎懂得工人的心情，它柔柔的亲吻着每个人的面颜，撩拨得每个人的心里好清爽，好欢快。
姜然和郭秀芳，张莉拥在一处，插在走廊外的队伍中说说笑笑，今天她们起床忒别早，早早的就排起了队。领完工资她们打算去买衣服。姜然打算把第一个月的工资寄给父母。
“然然，你小叔！”张莉指着远处的姜家根。郭秀芳也早就看到了姜家根，只是她没说话。姜家根现在看到她，想必一定会非常尴尬。她自己也是，现在她渐渐的也摸不清自己的心思，更不懂姜家根的心思了。
姜然顺着张莉手指的方向望去，像中电似的立马站直身子，安静了下来。原来姜家根和蔺硕站在一起，正当姜然朝他们方向望去那一瞬间，蔺硕也朝着她望了过来！
姜家根看到姜然，郭秀芳她们，大大方方的走过来打招呼，说“你们今天倒来的早，竟排到前面的位置了。”
“嘿嘿！小叔，你插队到我们前面吧！今天发了工资我们打算去买衣服，所以早来了。”
“不了,我们好几个人呢，总不能都插队!”姜家根又和郭秀芳说了几句话，俩人不免都有点尴尬，但外人却看不出来。
“恩，那行！你们发了工资，好好去玩！注意安全，工资可要放好，别弄丢了。今天我还有点其他的事情，就不陪你们去玩了。”姜家根说完回到了队伍中继续排队。
姜然偷偷朝姜家根的方向望了一眼，蔺硕和小叔正不知说着什么。可惜了！如果小叔和她们一起去逛街，蔺硕也许会同往。
“兄弟，发了多少呀？”守在门口的一人问刚刚拿到工资从房间里出来的人。
“发不了多少！”出来的人不愿说出自己的工资数目，含糊其辞地说。
终于轮到姜然了，姜然进到财务室，静静的站在桌子旁边。一位戴着金边眼镜卷长发的富态女人朝她看了一眼问，“什么名字，哪个组？”“…姜然，在单冻机上工作。”姜然反应过来立马回答。
富态女人和对面的同事各自在自己的纸页上找到了姜然的名字，与此同时姜然也看到了，八百二十六元整。
对于姜然来说这实在是一个天文数字，自己终于挣钱了，而且是八百多！父亲在村庄里给别人搞建筑，盖瓦房，一个月也不过是六百多块钱！
发到姜然手中的是五百二十六元，和一百块的饭票。按照工厂规定，每个月押二百块钱，到年底一起清算。姜然手中拿着五百多元钱第一次感受到劳动的快乐！
她要如何处置这笔钱呢？她要好好地规划一下！
五百二十六元，首先拿出三百寄回家，父母养育她十几年，终于是她报答父母养育之恩的时候了。再拿十六元正好还借秀芳姐的，然后她也要买一兜子零食。最后再拿一百多元买一件漂亮衣服，自来到工厂后，她总会不自觉的拿自己和别的漂亮女孩儿比较，感觉自己真的好土气。以至于她不敢站在蔺硕的面前，那么他是否也认为她是一个老土的乡下妹呢？可她确实是呀！这个曾经穿着一件破夹袄仍可以自信的站在人前的小姑娘也开始自卑了。
还剩下将近一百元，她要拿出五十元再买些饭票，只有一百元的饭票是不足够一米六三的她一个月吃食的。她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一头正在生长的小牛犊，迫切的需要营养以使自己快快成长起来！
三个女孩儿发的工资几乎相同，上下差不了几元钱。
工人们都领到了第一个月的工资，大部分都高高兴兴地相协着伙伴出厂玩去了。
姜家根发到手六百多元，对于一个男子汉来说这些算是少的了，不过他进厂比别人晚，他也知足了。今天后包装加班，据启民表哥说，一个小时五块钱，他打算去加班。姜家根想让蔺硕和自己一起去，后包装的工作，轻松简单，干上一天就是几十元。可是蔺硕脾气拗，硬是不在蔡启民手下工作。姜家根也是没有办法，只有叫上郭凯俩人一起去了。
姜然，郭秀芳，张莉与同寝室的其她几个女孩儿，浩浩荡荡的从工厂出发了。她们的工厂并不在市区，而是在一个现代化的小村庄之中。七八个女孩儿一行人，并排着风尘仆仆地步行一个小时之后终于来到最近的一个集市。虽说是集市，可也算是繁华的集市，它不仅有大型商场，超市，银行也有肯德基，麦当劳。
刚从乡下出来的姑娘们被这里的繁华镇住了，她们不禁对它产生了膜拜的心理。
姜然一行三个女孩儿和其她人分开了，她们要先去银行把自己第一个月的工资寄给父母。郭秀芳是第二年在这里打工，所以也对这里的地形较为熟悉。她们很快来到银行，姜然有点紧张，她可是第一次进银行，银行内的装潢与工作人员良好的服务态度都让她手心冒汗。
郭秀芳也是给她的父母寄了三百元。把钱成功的打到父母的银行卡号后，郭秀芳看到姜然站在银行门口在和自己招手，想和自己说什么。郭秀芳不明白姜然怎么了，便问，“然然，你怎么不去打钱呢？银行有好几个窗口，可以同时办理服务。”
姜然越来越感觉羞愧了，来到银行给父母打钱，可是她不知道父母银行卡的卡号呀！她可真是笨到家了，来银行打钱没卡号怎么行，自己怎么一点常识都没有呢？还糊里糊涂的来到这里。
姜然自然少不了郭秀芳与张莉的一番嘲笑，两个女孩儿都存完了钱，一起陪姜然来到公共电话亭，打长途。
电话打通姜然快速的问了父亲自己家的银行卡号，姜然的父母听说姜然要给家里寄钱，心里多半是欣慰，孩子是长大了！但还是劝她不要急着给家里寄，让她自己存着。可姜然不听，硬是要把手中的三百元寄给父母。
问完卡号，又找到了相对应的银行，姜然把钱交到银行窗口的服务人员。
“您好！小姐，请输入您的卡号？”。
姜然把写在纸上的数字一个个键入键盘。
“请输入您的密码？”
“密码???”
“对！请输入您的密码？”
“存钱还要密码吗？”
“是的，小姐！”服务人员依旧甜美的声音。
“……对不起！我等一下再存吧！”姜然此刻的脸已经涨红了，现在只得再去给父母打电话问密码了。父亲也是的，刚才询问卡号时，他就应该一并把密码给她说了。她这次打电话决定要向父亲抱怨一番，可在她打通之前，她忽然想到也许父亲也不知道，也许她是第一个给父亲打钱的人。是呀！有谁会给一个老实巴焦，只是操劳在一亩三分地的农民的银行卡中打钱呢？除了他长大成人的儿女。打通后，姜然没有抱怨父亲，在询问了密码之后，重新匆匆的赶往了银行。好在秀芳姐和张莉两个陪着姜然来回跑，也没有什么抱怨。
这次终于成功了，姜然终于成功的把钱打到了她父亲的卡号上，现在她感觉身上轻松好多，也有那么的一点点自豪。
她长大了，也要靠自己的劳动为家里贡献一点儿力量，分担一点儿责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