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我只想安静地写一封信

文 / 小不稀

亲爱的大不稀：

        别来无恙！

今日得了沓新信纸，忽然就生出了写信的兴致。说来也是巧，饭后坐朋友车回家，转弯处突然从后排座位上面掉下一沓厚厚的信纸，不偏不倚掉在我怀里。朋友笑着说，送给你了。你知道，我有多么热爱一切纸质的东西。这天上掉下的“纸妹妹”，虽然很普通，纸质薄而略黄，可我仍然欢喜得不得了。既然得了宝贝，到底不能浪费。如此，今夜，就让我安安静静地写封信给你罢。

我几乎都忘了，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有写信了。在网络如此发达迅捷的大环境下，如果再不提笔，恐怕连方块字都要全部遗忘了。犹记得当年老气的长辫子花棉袄，简陋的食堂里飘出的锅巴香，花哨的贺卡与心仪的男生。偶尔去街上打牙祭，你把胡椒粉呼啦啦地往馄饨里倒，看得我倒吸几口凉气。第一次去买内衣，你红着脸躲在我身后，我英勇无畏地打前锋。其实我的脸也在发烫，但为朋友两肋插刀，我努力装作若无其事云淡风轻。那时候我已经与某个男生许久不说话。但在我生日那天，你笑眯眯地在座位上向我招手。到你那儿，势必要经过那个男生的座位。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向你走去。结果他用一张贺卡拦住了我的去路。那一瞬间我几乎连心跳都要停止。那一刻，我感觉你的笑容比春风还要暖，还要美。

中考前夕，你必须要回到遥远的户口所在地。曾经那么喜欢坐船的我，第一次觉得青龙港码头上的轮船笛声是如此刺耳。你走的那天，我坐在教室里，咬着笔头，内心空白。仿佛有什么东西掉下来，然后被人连锅端走，一切都是空落落的。我不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有没有和人吵架，或者，有没有哭泣。说记得那是矫情。总之，我只记住了那个日子。窗外的鸟儿依然在自由飞翔，讲台前的老师依然在滔滔不绝，而书上的字，则变成了一只只蠕动的小蚂蚁，我抓不住它们，不晓得它们究竟想爬去哪里。

然后我们开始了漫长而疯狂的写信生涯，并在我上高中时达到了顶峰。有时候你的回信还没飞来，我另一封鸿雁又抵达你的城市。你表扬我是个勤劳的小蜜蜂。今天听了什么歌，写了什么文，练了什么书法，吃了什么菜，雨下得大不大，作业布置得多不多，试卷考得难不难，我全都要事无巨细地向你汇报。我惊讶于自己如此的碎碎念，简直就像个庸俗不堪的老大妈。你没有厌烦并且还常常回信于我，想想我是有多么幸运。

昨儿个是十二月初八，不晓得你吃腊八粥没有。上次寄给你的花生与红豆，想必你已经享用了。你爱吃红豆煮的米饭，倒是十分“海门人”。相比之下，我简直怀疑自己是个假海门人。因为我虽然也爱吃花生米，却不爱吃红豆饭。小时物资贫乏生活艰苦，每逢腊八，在大灶上煮上一大锅腊八粥，别说吃到嘴里，光闻着，就已让人垂涎欲滴，心里有微微的喜悦在蔓延。如今，父亲的手艺依然精湛，我却失去了品粥的兴致。不知是我们的味蕾越来越刁钻，还是传统的东西正在失去其原有的魅力。即便是年前的糕点，各式的糖果，各样的小吃，似乎都已引不起太大的注意。

有些岁月，果真是消失了，再也回不去了。

漫长而温柔的时光里，我们渐渐为人妻，为人母。那些单纯活泼，天真无邪，都如同花瓣上的露水一般，慢慢地隐去，不留一丝痕迹。

我们曾经相拥而眠，幻想爱情，畅聊梦想。曾经梦想仗剑走天涯的人，如今却困于现实之中，每天从新村的南大门走到北大门，再从北大门走到南大门。估计新村内的蚂蚁都已认识我，知晓我不过是一个平庸无为，甘于现状的中年妇女。虽然胸无大志，但幸好，我并不油腻。即使梦想已凋落成泥，但至少有可以守护与信赖的人，每天都与我所爱的人在一起。曾经希冀的爱情的城堡虽然不漂亮，不出彩，但至少坚固而稳重。我虽然一无所成，挣的钱也不算多，却好歹也有一技之长，并且衣食无忧。那些细碎而忧伤，平凡而温暖的文字，是我唯一的财产。它们是我的梦，是我自信的源头，是我寂寞的抚慰，是我骄傲的资本。

关于婚姻，我知道你一定也和很多人一样，有细细的疑问与不解。为何我会如此纵容一个身无特长的男人，会如此放养一个好逸恶劳的男人。是的，我也曾经困惑迷惘，咬牙切齿。有一千次想迫切逃离桎梏的愿望，有一万次想亲手掐死他的冲动。确实，他有很多的缺点与不足，这段婚姻也曾经几度让我觉得千疮百孔难以为继。

可是，每次与朋友去K歌，他总说，他不会唱，并用满满欣赏的目光看向我说，我们家会有代表来唱。偶尔转发我的文章到他的朋友圈，有人点赞，表扬我是才女，他呵呵地笑，谦虚地回一句，哪里，她就是瞎胡闹。拿到稿费或有人打赏，他嘴上叫嚣，靠这点钱吃饭早就饿死了。转头却微笑不语，眉眼里全是骄傲与宠溺。

是的，我不得不承认，正是这段婚姻，治愈了我内心长久以来的伤疤，让我感觉到被信任被依赖被需要，让我从一只自卑的丑小鸭，华丽丽地蜕变为一个自信傲娇的人。它让我孤独的性格得到润泽，脆弱的心灵得到丰盈，单调的人生得到成长。

或许，这正是婚姻真正的意义所在。不仅仅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更要努力打磨，共同成长，在柴米油盐的平淡生活中，将自己变成更好的模样。

昨夜又梦回十四岁。我坐于你自行车后座，挽着你的腰，小脸紧贴你的背。你用力向前蹬踏的样子好可爱，你的长发被风拂起，迷了我的眼。

梦里，你仿佛从不曾远离。醒来时，窗外已泛鱼肚白。我眯着眼，一时不知今夕是何夕。

这个冬季，海门的雪并不大，不过是小小地飘了几天，待人心尖上痒痒，却又停了。南京的雪，应该下得很大吧。看朋友圈发的照片，已是银装素裹，分外妖娆。2018年又悄悄地从指缝间溜走了。新的一年，如果要许愿，那么，还和以前一样吧。我只要我爱的人都平安快乐，除此无他。

2019，愿我们都只负责貌美如花！愿你万事圆满，“猪”事顺心！

一切灿烂阳光，所有美好祝愿，愿与你分享！

                                                                                                                          你最亲爱的小不稀

                                                                                                                               2019.1.14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