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走，我又不陪你（下）

当第二天我望着大一兴冲冲奔向我的时候，我就知道大一不达目的不会罢休。大一目光里流出满满的基情。如果我是个基佬，那我此刻见到大一便一定会已经爱上了他。可我不是。他将手里攥的50元人民币塞进我手里：“尼玛，你一定要帮帮我。”我向来是个有原则的人岂能被50元收买？我将50元放回大一手里，忽然感觉到里面还有另一张。大一没有收，我搓开一角，里面还有另一张50元。所以我毅然决然地说：“这不是钱的问题，就咱俩这关系，我怎么能不帮你呢？”一边收回了停住的手，将钱收回了兜里。

帮归帮，我是真的不知道女大学生喜欢什么。

我依稀记得我那时候写了一篇颇有“尼氏”风格的情书，并且抒发了自己对陪伴我许多夜晚的这位苍老师的感激之情。

第二天我去语文办公室交作业的时候，角落里的苍，啊，不，谢老师在那感动的都哭了。

成了。这回大一一定会好好感谢我的。

我坐在椅子上洋洋得意地翘着二郎腿，大一狂奔过来向我喊着：“尼玛，咱们的情书递出去了。”我告诉他：“我知道。”

大一还告诉我，他找了家里一个写字非常漂亮的表姐给抄了一遍，最后在结尾署上了自己的名字。

“大一，小谢老师认识你吗？”

“不认识。”

“那你把名字写后面有个锤子用啊。”

“尼玛，你不懂，爱一个人，要她幸福就够了。”

几天依然没有动静。我比大一还着急。直到几天后我去办公室看到谢春怡捧个保温杯擦鼻涕的时候，我才忽然明白，这几天她只是感冒了。

以前小谢老师也收到过情书，学校开始还追查，直到小谢老师都已经习以为常了，不跟学校反映，直接扔掉。

有些事就是如此，努力了，不仅没有回报，并且连一点回应都没有。

按正常的故事流程，大一应当放弃了，并且从此努力学习，考试拿个第一名，将自己和小谢老师的故事当做一份笑料，就此再无重提之日。

然而，大一已经是第一名了，所以这件事作为唯一一份日常的消遣，大一几乎不可能放弃。

大一不仅没有放弃，还通过他的努力成为了我的语文课代表搭档。每天抢着收作业，然后去办公室交作业，并且将目光投向小谢老师，有时语文老师说句什么他都没听清，也不跟我们转告。

当那天小谢老师进到我们班时。我觉得空气突然安静了。全班男生都倒吸了一口气，然后是一片欢呼尖叫声。小谢老师拍了拍手，竟然甜甜的笑了，后排男生集体嘘了起来，示意安静。今天早上大一交完作业，就跟我说有个惊喜给我。小谢老师抬高了声音：“大家好，你们的李老师生病了，我给大家代几节课。我姓谢。”

大一发出了他高中两年多第一次接老师的话：“小谢老师，我是语文课代表。”“哦，我知道你。”然后小谢补充了大一的名字。

两人自此相识，然后双双坠入爱河，结婚生子，全剧终。我很想这样写，似乎这样才符合大一的性格。

然而相识也只是相识。

直到语文老师回来，小谢和大一也没有在只言片语中擦出什么火花来。大一开心的在上着小谢老师——的课。时不时捣个乱。小谢老师最后一节课时，大一在下课时冲过去横在门口，冲着小谢邪魅一笑：“老师您还有事没？”“没有了，咋了。”大一停顿了一下，然后开始向后退，呼喊着：“我也没有了，老师我先抽烟去了。”我猜大一想说的不是这句话。

再后面，我阴差阳错的成为了大一的同桌。

在和大一做了同桌后，我发现他上课都是听半节睡半节，作业也从来不认真做。平时除了发呆就是忽然问起一句没头没尾的废话。“你说一个人有没有可能爱上一只畜生？”“有……吧？”我头也没抬，但是把“受”写成了“爱”。“那人该怎么表达出来呢？”他目光平静地望着前面，不知在想什么，我甚至觉得他从头到尾都不是在和我说话。大概十分钟后，他忽然说：“你11，14，17题错了。”这十分钟他一眼也没有看我的试卷。大一真是个无聊的人。

大一和谢春怡除了“小谢老师好”什么话也没再说过。直到高考结束那一天，他兴冲冲地奔跑到八班门口。其他老师都已经走了，只留下班主任和小班主任开最后的班会。大一冲进去，先看了一眼八班班主任，又将目光投向了八班的小班主任——李老师。这时情况十分尴尬，大一和李老师，也就是我们的语文老师，四目相对。大一问：“小谢老师呢？”李老师说：“走了好几周了。”所以继任八班小班主任的是李老师。大一在高考前一天还跟我说：“好久没看到小谢老师了。”

高考出成绩，报志愿，大一考的很一般。一般到只是保持第一名。在大一后来给我打电话的交谈中，他告诉我他报了小谢的大学，辅导员和谢春怡是同一位。而谢春怡大学学的是机械，并不是语文。大一也没想到只想和谢春怡一个大学，竟然还分到了同一个辅导员。然而谢春怡毕业了，考研了。

谢春怡不在这了。

大一是全校分最高的录取生，也没比别人高多少，也就比最后一名高了50多分吧。那年题超难，一分上感觉平均都有几千上万人。大一故意报低了。

谢春怡既没有再回高中授课，也没有回大学看上几眼。大一在谢春怡吃过饭的食堂吃饭，在谢春怡上过课的教室上课。似乎处处都有谢春怡留下的痕迹，但是实际上大一什么也没有发现。如果不是他问过辅导员，他甚至不愿意相信谢春怡在这里生活过。关于谢春怡的一切，大一再没有听说过。而谢春怡都不一定记得大一。

大一再也没有见过谢春怡。

大一从辅导员那里要来了谢春怡的手机号，试探了几次最后也没敢拨通。思前想后，将手机号输入了微信搜索栏，验证消息上填了：谢姐姐，我是你师弟，想问你几个考研相关的问题。他打好字，又觉得不妥，重新又写：春怡姐，我是你同专业一个学弟，想向你咨询几个考研的问题。思前想后又删除了。

“小谢老师，我是您教过的一个学生。”

大一盯着这行字看了好久，最后还是直接点了个取消。

隔了几天后，他早上起来时发现有一条微信验证消息，忽然全身触电一般坐正了。头像和昵称都和谢春怡一模一样：同学，听赵老师说你要考研，有些问题要问？

大一点了同意后激动了好久，心想：老赵这个人，还挺办事的。然后双方在微信上沉默着。大一不知道怎么开头，谢春怡想称呼师姐，那会儿有个广告语非常火：我不断在寻找，油腻的师姐在哪里。一想到这他就忍不住笑出了声。乃至于那天早上宿舍6个人有4个人骂他智障，还有一个因为打呼噜被四个人拿来泄愤。最后大一只回复了一句：谢谢谢学姐。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大一还觉得自己挺幽默，挺满意的。

大一最后什么也没问，谢春怡什么也没说。

大一在大二的时候交了个女朋友，大概两个月就分开了。按大一的话说，“人家那么喜欢我，我不能骗她。”而谢春怡在大一上大一的时候就谈了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男生，戴个眼镜，斯斯文文，可以说该男生完全配不上谢春怡。大一从未与谢春怡有任何交流，却每天关注着她的朋友圈。大一从不发朋友圈，她怕哪天自己被谢春怡看到的时候，忘了这个人是谁，直接给删了。自己就再也看不到谢春怡的朋友圈了。

大一到大四实习的时候，并没有去实习。所有东西都由家里企业弄的。大一做了一件许多人都不敢做却想了无数次的事。他只带了个包和一个超长待机的老年机穷游去了。走路从祖国的东边到西边来了一场没说走就走的旅行。别人从上海出发，他从天津出发，尽量不离黄河太远，保证有水源，有吃的东西。另一方面也可以路经更多的城市，不至于没钱被饿死——有人的地方就有办法赚钱。我对他这个选择提出赞赏，他笑了笑。其实，主要原因是谢春怡沿着这条路线骑行过去的。谢春怡骑行了一个多月，从天津到西藏。大一将谢春怡每天的朋友圈都截图打印下来，订成一个本子决定自己明天向哪走。谢春怡是骑着山地自行车，大一穿着老北京千层底出发，一路换鞋。谢春怡是她的男朋友陪着，大一是自己一个人。

大一在某地被偷了打工赚的钱，在某地被一群半大小子截了财，在某地被当成骗子撵出来，在某地找个活干差点被骗进传销。

无论大一在哪里的经历都足以写一本书了，然而大一告诉我，这些都是过眼云烟，其实没什么意思。

值得一提的是，大一在路上一家纪念品店里，发现了照片墙上有一张谢春怡的照片。这家店也卖奶茶，大一那天就是忽然想喝杯奶茶，恰好走进了这家店里。照片墙有个规则，只需要交5元钱，就可以选择拍一张照片并带走一张。或者就就在这儿，什么也不带走。大一给老板打了一小时的工来顶这5元钱。想了想将照片用图钉钉在了墙上，也没有带走谢春怡的照片。大一把照片放在墙上后，咬着奶茶吸管，思考着谢春怡到底是只留下了这张照片，还是换走了别人的照片。如果谢春怡换走了照片，那又是谁的呢？

大一又伸出手摩挲了一番，照片里谢春怡笑的开心，一如那天走进我们班里一般。她胳膊搭在她那个有些呆的男朋友肩上，像是兄妹俩。谢春怡有些晒黑了，头发也有些乱，但依然不失一种乱世佳人般的脱俗气质。大一最后也没有带走那张照片，用他那个笨重的老年机拍了张并不清晰的照片，这是大一旅途上唯一一张风景照。

大一尽了自己所能有谢春怡走过的路，尽可能吃谢春怡吃过的东西，住谢春怡睡过的地方。但谢春怡不是穷游，这是大一旅途上最苦恼的地方——有时无法如愿去体验谢春怡曾经做过的事，只因自己一直不怎么在意的钱，不够。

大一走了一年多，终于到了西藏。在一座寺庙前被一个秃头拦住了，之所以是秃头而不是和尚，是因为这个秃头怎么看都不像个和尚。他拦住大一要香火钱，大一实在没有多余的钱送香火钱，恭维着：“大师，要不我给您扫扫院子，结一下善缘化点香火钱。”那秃头大概是头一次听说到寺院化缘的，脸皮子一拉：“佛祖不想见没有诚意的人，你快滚吧！”大一有些遗憾。但这一路上遗憾那么多，多这一处也无妨。

大一该去旅途的终点了，一家客栈，也是一家酒馆，在云南。

大一推开门，里面生意不忙，靠近门口的小伙计拦住大一，大一说：“我是来吃饭的，不是要饭的。”小伙计看了眼老板娘，老板娘点点头，这他才放大一进来。这家酒馆里古色古香老板娘着了一身汉服，看起来不过27，28岁。颇有《武林外传》里佟湘玉的味道。引得大一盯了半天。

大一狼吞虎咽地吃完饭，掏出钱交给老板娘。又要了一壶酒一碟花生米坐下慢慢吃。人渐渐多了，大一对面也坐了一个大哥，大哥看起来线条很粗犷。大哥吃了一会儿说：“你别老盯着老板娘看，他家男人可凶了。”大一说：“这老板娘真好看，不太像本地人。”

大哥吃完饭起身往外走，大一忽然急了：“老板娘，那人没给钱！”老板娘看了一眼：“没事，小兄弟，那是我家相公。”第一此时羞愧得不得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在人家男人面前盯着人家小娘子看了那么久。

大一最后一站选这里，是因为谢春怡在这里停留最久。

大一在店里客人都快走完后，鼓起勇气问老板娘：“老板娘，我能在这打工吗？我没钱回家了。”老板娘打量着他的打扮：身上衣服颜色彩色的发白，白色的发黄了。头发很长，胡子也挺长。老板娘打量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下午老板娘嘱咐两个小伙计看店，让大一洗了个澡，领大一出去买了身衣服。大一也没有拒绝，也没有客气，总不能在人家店里影响了门面。

大一干活认真，不偷懒，深得老板娘喜欢。没两天就很熟了。

有天大一低头擦桌子的时候，头发绑在后面，老板娘忽然说了句话：“小兄弟，你挺像姐教过的一个学生。”

“咋着，姐，你还当过老师啊。”大一头也没抬。

“咋着，姐不像当老师的人啊。”老板娘盯着大一，语气很轻。

“不像。你在哪教的学啊。”大一还是头也没抬。

“挺巧的，在你家那边。”老板娘盯着大一的目光也没动。

大一笑了笑：“那你没准还教过我呢，姐，你姓啥啊。”

老板娘也乐了：“我姓谢，教过你没？”

大一还是头也没抬。

“姐啊，你是我头一个认识的姓谢的人，八成没教过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