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不知何去,飘遥泪也成诗
文/森屿微凉
荒 凉 不 知 何 去,飘 遥 泪 也 成 诗
一一读《呼兰河传》有感
《呼兰河传》宛若一首清丽的散文诗,它不同于别的小说作品,既没有引人入胜的连贯情节,也没有复杂曲折的整体故事,却又格外清新别致,其中灵动隽逸的文字读来如轻烟缕缕,在平和的心间萦绕起苍凉的哀愁,又如清泉上流,从暮野的柔光中流淌出清澈的暖意来。总之,萧红纯净灵动的文字中衍生出的荒凉也是有温度的,音蕴如诗,动人之至。
萧红的文笔令人惊艳,细细读来,会沉浸在呼兰河的世界里,静静的沉思如月影寂然沉入无尽海底,不惊起一丝波澜,却别有一番惊心动魄的壮阔感。呼兰河这片土地,是萧红曾一度想逃离的地方,当她提笔回忆时,却成了她内心最牵挂的地方。我们难以想象萧红在写《呼兰河传》时,是怀着怎样复杂的心情的。她的一生如云雨漂泊、飘遥四方,离家后一直在颠沛流离,一次次,被所爱所抛弃,承受着常人无法体会的伤痛,战火纷飞中,她执笔写起她的家乡,回忆起美好童年,而这部作品也恰如她生命中最后的绝唱:在去世的前两年,她用笔绘出了她短暂的黑暗凄冷的人生中那一抹最明丽温亮的色彩。这一抹亮色如光,照亮了她,也足以为所有坚定追逐爱和自由的人而闪烁!
在《呼兰河传》中,萧红多次用到荒凉这个词,她用荒凉来形容许许多多的人与事。诸如“我家的院子是荒凉的。”“那粉房里的歌声就像一朵红花,开在了墙头上,越鲜明就越觉得荒凉”等等。我却深感她文字中衍发出来的荒凉,也是有温度的。在书中,她骨子里的那种倔强,以及对自由和爱的温暖的渴望展现得淋漓尽致。她挥洒下来的文字,就像她在风雨飘摇中流过的泪,美丽如诗。她的坚强乐观,勇敢倔强,让荒凉不知何去,荒凉亦不荒凉。
“黄瓜愿意开一个黄花,就开一个黄花,愿意结一个黄瓜,就结一个黄瓜,若都不愿意,一朵花不开,一个果不结,也没有人问他……玉米愿意长多高就长多高,它若愿意长上天去,也没有人管……只是天蓝悠悠的,又高又远。”这种自由,恐怕也只有真正懂得自由的人才能描绘出来。这当中体现了萧红理想化的人生追求及对自由的热爱。若不是足够热爱自由,又怎能写出如此美妙的自由呢?萧红曾说,“我不能决定如何去生,如何去死,但我可以决定如何去爱,如何去活,这是我的自由。”想来感触颇深,想真正去读懂《呼兰河传》,真的应该先去读懂萧红。萧红宁愿一生颠沛流离,也不愿放弃对自由的追求,就像呼兰河传中那些活得浓烈欢愉的花草,在她眼中都该是自由的模样。
《呼兰河传》的温情动人之处,不只体现在作家对本无生命与情感的景物的出彩描写,更多地体现在对一个个鲜活的人物的刻画上。书中有乐观倔强地活下去的冯歪嘴子,无力挣扎而惨死的小团圆媳妇,永远微笑着带给他最初体验到的爱和温暖的祖父……萧红以一种恰到好处的笔墨刻画了她所关怀着儿时的每一个人,她关注着他们的生死,或赞赏,或同情,或怀念。正因她理解人性中的善,而不是以冷漠的旁观者的角度来展开记忆,呼兰河上的乡民们在她的笔下都充满了生命的张力。可以说,从她饱含温情的笔触中,不仅表达出了一种对乡民们麻木愚钝的批判,更多的体现一种反思、同情及人性的关怀。
茅盾有言“《呼兰河传》是一篇叙事诗、一片多彩的风土画、一串凄婉的歌谣。”《呼兰河传》中萧红并没有单纯描绘故乡的风情,她记忆中的家乡有一个北方小城镇的单调美丽,也有人民的善良与愚昧。小团圆媳妇被折磨死,周围邻居的评头品足;王大姑娘同磨官冯歪嘴子冲破封建樊篱,在穷苦、诽谤、中伤中生活得恩爱、兴旺……小说的风俗画面并不仅为了增加一点地方色彩,它本身包含着巨大的文化含量与深刻的生命体验。这里的“城与人,少女与老人,生者与逝者”的关系中,存在着生命中的永恒,以及他们生死挣扎中表现出的愚昧可悲无一不体现着萧红对苦痛中流亡的生命的悲悯,这恰是一种闪烁人性光茫的关怀。
正如萧红结尾所写的,“从前那后花园的主人,而今不见了,老主人死了,小主人逃荒去了,大院里的蝴蝶蚂蚱蜻蜓,也许还是年年依旧,也许现在,完全荒凉了。”时过境迁,荒凉也不知去处,记忆的画面仿佛也瞬间失色,但我却相信那荒凉过滤处的绚彩的美好,都散落在她厚重而自然的温情里,永不褪色。
作家萧红曾深情回忆道:“有一段时光, 沉淀在记忆深处, 历久弥新。有一座城,我来过,便再也不曾远离。呼兰河,那是我一生的希望与憧憬。”
正如是,她用笔尖的文字汇出了一条悲凉的呼兰河,却流淌出万千温情,荒凉不知何去,飘遥泪也成诗。诗中犹记,呼兰河畔,有一座荒凉的城。也许我们每个人的心都像一座小小的、荒凉的城,却鲜活地住着一个自由而炽热的灵魂,纵一生风雨飘摇,也不会忘却最初对爱、温暖和自由的向往,而那些关乎童年、故乡的种种美好与残酷,恰似永不凋零的花,色彩斑斓地盛放着记忆中最好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