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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扬】

2019-08-11  本文已影响4人  粉红鸟
【飞扬】
  风渐渐乱了,用木棍支撑着的窗户被风一刮自己合了下来,每当这个时候,西边的阳光便会透过厚重的云层洒下绚烂的光,父亲曾告诉我它叫夕阳。

凌风谷的天气很好,父亲说在凌风谷之外很难看到如此美丽的风景,但是他在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分明有着憧憬和迷恋,但更多的是冷酷。

风合上了所有的窗户,房间里一下有了与外面不同的安静。这时,我得去找我的父亲了,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我叫夏飞扬。这本是一个男名,可我却是女儿身,但父亲还是把这个本来属于他儿子的名字给了我。  

因为我出生后,母亲就去世了,难产。  

那年父亲十九岁,发誓终身不娶。所以我想,这就是父亲传授我武功的原因吧。在他眼里,我应该是一个驯荡不羁的男孩。  

他叫夏风,舞剑如其名,可我却未能如他所愿随风飞扬。  

我不喜欢武功,尤其是他教我的武功,握住剑的他,很凶,有一种失控的暴戾。而每次他给我讲解武功心法、招式要领时,我的茫然倒映在他眼中,是一种无可奈何,我知道,那是失望。  

我只是一名女子,学习武功要有所成根本不可能,在家里的书上就可以看到女子学习的应该是琴棋书画、贤良淑德。可我仍然尽力的学着,我不想让他失望,不想让他有一丝的不高兴,我希望父亲在看我的时候,眼中是自信和骄傲。   

每天的夕阳,父亲都会到兰草地去。  

他的话总是很少,在这半山腰的平地上,他背手而立,仿佛将万里浮云看开,又仿佛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我总是不忍他忧伤,每次都会跟着他。  

阳光斜拉长他的影子,黄里透红的云层中倾泻的光把漫山遍野的兰草染成一片金黄,他会闷不吭声的站很久,像谷口的那块巨石一样,仿佛可以几千年不动的矗立。  

他的背影,很刺眼。  

他总是喜欢沉默,若有所思,也许在母亲去世前,他不是这样的吧。他应该有和阳光一样温暖的脸庞,柔和的眼神,凌风谷冬天的寒风也不会吹走的漫天笑声吧。  

而现在,凌风谷的风掀起他的衣角,脸线是一种坚毅,更像对望着母亲的一种决绝,一种十几年的时光都无法潜移的坚决。   

“飞扬,把我的琴拿来。”  

琴音飘渺,他很沉醉的坐在那里弹奏,始终没有转身的背影,只留我们日复一日锻造的冷静。十六年了,他就像圈潭水,冰冷、宁静。  

自我十岁开始,他就没有再抱过我。   

那是我十岁生日,凌风谷千年如一刻的风刮着,秋风带着所有能带动的东西飞扬。父亲的长发缠绕着双眼的视线,皮肤的微红说明他练了很长时间的剑。他应该是在发泄吧。  我的生日,就是母亲的祭日。也许就是他难过的原因。

可是,以前疼我、宠我的他从未闷不作声练了一整天的功,以往的他会抛下所有,不顾一切的陪我一整天,他浑厚的漫天大笑能够响彻一整个凌风谷。声音中诠释这个人的孤傲,但我却能感受他无声的温暖。  

“怜。”他抚摸着我的脸庞,却叫着我母亲的名字,喝了一晚上酒酩酊大醉的他,抱得我很紧,不断的叫唤着母亲的名字,然而语调却慢慢的由悲伤变成了愤怒,浑身都在颤抖,我能够感觉到我的后背被眼泪打湿了。  

就这样,我陪他坐了很久。  

“早点睡。”起身后他甚至没有清理他的脸庞,刘海遮完了他的脸,刚刚大醉的他瞬间变得清醒,冰凉,转身便走。  

从那以后,他开始对我淡漠,我们的关系不再像是父女,更像是师徒。相敬如宾。   

一曲终了,一曲再来,父亲开始反复的弹奏《吟风曲》,这是母亲与父亲一同谱的曲。他很少弹奏这首曲子,除非是我的生日。凄清的音调仿佛能把忧伤淋湿全世界。像是瓢泼大雨。  

他们就是靠乐曲相识的,母亲是江湖上出名的琴者。剑侠、琴圣,一曲,定终身。   

我心里却是苦涩,并非此曲,而是弹奏此曲的人。看来,他没有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仍同往年一样对我的生日不闻不问。他的心里,也许女儿就是他心口上最大的伤疤吧。永远反复的伤害着他。  

他是如此深爱母亲。他怎么高兴得起来?   

“飞扬,弦断了。”他在对我说,更像是自言自语。  

父亲没有停下弹奏,这首曲子每到这里都会断掉第二根弦,缺了高音后曲子开始变得稍许低沉,弹奏出来的曲子像是大地的呜咽,断断续续,更加的冷清。  

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人,无论曲子怎样断断续续,他也会投入的弹奏到曲子结束。或者,曲根本就没有结束,他就是那种会闭上眼睛弹到所有的弦都断了还仍然不愿停下的人。  

他的倔强,母亲的纵容,使得他们相爱,一同谱出了这首曲终弦断的音乐。  

乐曲的速度开始加快,所有的音符汇聚在一起变得激烈,像风一般呼啸而来呼啸而过,围绕着自己猛烈的旋转,听者不敢轻举妄动,仿佛一不站稳就会被风刮走,撕扯得四分五裂。  

弦又断了一根,乐曲仍然在继续。多么残酷的音乐,弦不断,曲不断。  

曲风渐缓,即使是背影,我也能想像父亲此时一定是闭着双眼,沉醉他自己的世界,妥协接受母亲唯一留给他的,绝曲。  

那么,父亲,你能不能接受母亲也留给了你的,女儿?  拿着所有的弦,我走向了他。  

我坐在了他的身旁,十岁以来从未有过的拥住了他,叫出了六年来他没再听到过的称谓。  

“爹。”他的后背凉得让人心疼。  

他的颤抖从他的肩膀传到了我的脸上,乐曲中断了。  

“嗯。”  

“我想出谷。”  

他终于转过头来看着我,却又回过头去。 

“让我把这首曲弹完。”  

他还是如此冷静,或许他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女儿吧,对待我时,总是云淡风清,没有任何过多的情绪。  

“爹,让我来弹奏后半段吧。”  

爹,女儿已经下定决心要离你而去,我已经承受不住你对我任何无声的伤害了,我也不想再成为你的伤口了。这次,女儿弹给你听。  

曲继续像风一般的在吟唱,只是弦在一根一根的断,最终只剩下了最高音,只听到风的尖啸,如同祭祀的前奏,在祈祷声中等待曲终弦断。

终于,他起身,“去吧!”说完转身离去。

出谷那天,风依旧猛烈地刮着凌风谷千年的巨石。巨石之上,一只孤影。

他仿佛在看我,又仿佛没有看我。陪伴了父亲十六年,第一次发现父亲是如此笨拙。

是的,笨拙。沉浸在悲伤中这么多年,他已经忘了该如何去表达关心和在乎了吧?

“爹,保重!我走了!”风撩起我的发丝,也把告别送到到父亲的耳边。

言毕转身。

耳边蓦地传来一阵琴音,不是《吟风曲》,也不是之前听过的任何一支!琴音清越,先时舒缓,继而高拔,直至铿锵激荡,壮志凌云,似有万丈豪情汹涌而出!

“飞扬!”一曲毕,父亲说。

心里某根弦狠狠地被拨动,眼角湿润。

“女儿记住了!”我终究没有回头。

我,夏飞扬,从此只想做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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