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告子上》05:流派
《孟子·告子上》05:流派
孟季子问公都子曰:“何以谓义内也?”曰:“行吾敬,故谓之内也。”“乡人长于伯兄一岁,则谁敬?”曰:“敬兄。”“酌则谁先?”曰:“先酌乡人。”“所敬在此,所长在彼,果在外,非由内也。” 公都子不能答,以告孟子。孟子曰:“‘敬叔父乎?敬弟乎?’彼将曰:‘敬叔父。’曰:‘弟为尸,则谁敬?’彼将曰:‘敬弟。’子曰:‘恶在其敬叔父也?’彼将曰:‘在位故也。’子亦曰:‘在位故也。庸敬在兄,斯须之敬在乡人。’” 季子闻之,曰:“敬叔父则敬,敬弟则敬,果在外,非由内也。”公都子曰:“冬日则饮汤,夏日则饮水,然则饮食亦在外也?”
孟季子是谁?
年代久远,已经不可考证了。《孟子·公孙丑》篇中有个“孟仲子”,曾经替孟子挡过刀。当初,孟子因为齐宣王过于傲慢,谎称自己有重病在身,不能到朝堂上去拜会。转脸便到齐国东郭大夫家吊丧,齐王派人来探问孟子的病情,孟仲子马上说孟子病一好就急着去朝堂上拜会大王了。然后派人追上孟子试图做出补救。
很显然,这位孟仲子是孟子的“自己人”。许多学者认为他是从学于名字的人,从血缘上论算是孟子的从昆弟。
这样论下来的话,这位“孟季子”应该算是小弟了
前面,孟子明确否定了告子提出的“仁内义外”说,这位小弟便傻乎乎向自己的师兄公都子讨教,既然“义外”被否定了,那“义内”一定是真理了,“义内”是什么道理呢?
客观来讲,孟子没有提出过什么“义内”说,只不过是在启发“告子”时出于对真理的讨论,不经意间否定了他的“义外”说。估计孟季子觉得自己资历太浅,不好意思直接向老师讨教,只好找自己相熟的师兄讨教。
公都子的注意力也没有在什么“义内”论上,随口应付自己的小师弟——“行吾敬,故谓之内也”。先前,孟子讲过“义之实,从兄是也”——义的实质是追随、遵从兄长。很显然,追随、遵从兄长这种事儿是要落实内心深处自然而然生发出的“敬”的。所以,在公都子看来,落实好发自内心的敬,自然是孟季子说的“义内”了。
殊不知,这位小师弟并不简单,马上为他准备了个坑。同乡之人中有年长于自己兄长一岁的人与自己的兄长站在一起,应该更“敬重”谁?如果是敬酒的话,应该先给谁敬酒。
这个场景设计得太刁钻了。公都子只能照实应对。更敬重自己的兄长却要先敬酒给同乡之人。
孟季子马上讲:更敬这个人,却以礼待更年长一岁的他人,这不正好说明“义”的本质属性是遵从于外的吗?
告子在孟子那里输掉的一局,被孟季子在公都子这里找回来了。公都子马上向孟子讨教,孟子马上以场景回应场景,为公都子创设了另外一个场景:自己叔父辈的人和自己平辈的兄弟站在一起,应该更敬重谁?如果那个平辈的兄弟站在祭祀时的“尸位”上呢?
很显然,正常情况下应该更敬重叔父辈,但在祭祀时又应该更敬重站在“尸位”上的“尸”。敬重程度发生变化的原因是平辈兄弟在特殊情况下站到了更值得尊重的“尸位”上。换言之,谁站在我们心目中更值得尊重的位置上,便应该更敬重谁。之所以先给同乡长者敬酒,是因为他那时站在更值得尊重的位置上。
很显然,孟子没有钻进孟季子的牛角尖,去论说什么“义内”还是“义外”,而是更为合理地解释了场景变化后人内在心理的变化。
孟季子呢,显然更愿意坚守某种观点,沿着这个观点,继续去推定这个观点的正确、高明。流派是怎样产生的,说到底就是学者做出的“有罪推定”。
孟子说给公都子的话,孟季子最终也知悉了。但他内心里“义外”的观念根深蒂固,孟子的话,对他而言,只不过是另一个角度的印证。在他看来,对叔父也是个敬,对弟弟也是个敬,可见,这个“义”是外在的,并非发源于内。
一个“义外”流派产生了,公都子能拿他怎么样?嘟囔一句“冬日则饮汤,夏日则饮水,然则饮食亦在外也”。言外之意是说,冬日口渴喝热的,夏日渴了喝凉的,照你的调调讲,非但“义外”,简直是万事万物皆“外”。
有一种读书人,书读得多与少对他来说没有分别,这种人读书只有一个目的——印证自己的英明“成见”。好在天生万物,各有其用。这种人天然是“流派”的创生者,一生都生活在自己营建的“流派”世界里。
今天,我们称这种人为“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