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更事： 抬着大蛇去公社
在我读小学的时候，老农财爹夜里要住在生产队场上的牛棚里负责看牛。
牛棚只是个简单的草棚。 里面更是简陋，除了地上铺的瓤草，就是摆在一角的几个简单农具和粪桶了。 进门一左一右各有两条牛卧在瓤草堆里。 财爹自己睡的铺在牛棚最里面靠中间的位置，下面铺的主要也是瓤草，冬天里睡上面非常暖和。
有一天晚上比较晚了，财爹的儿子正好要去场上找他爸有事就顺便也带我去了。 我们是好朋友，平时在一起玩得很多。
我们进去的时候碰上财爹嘴里不停地吆喝着正在给牛拉尿。 他把牛一头一头地叫醒，让牛站起身，然后把粪桶踢过去，嘴里再连续地发出“嘘。。。”的声音，牛很快就会开始拉尿了。 牛一泡尿的时间和量都会让没见过的人惊掉下巴，往往你不耐烦了出门到场子上溜达几圈回来，或者看困了都睡过一觉了又醒过来，粪桶里的滴水声可能还没断呢。
一个周末我正好在家里，早上还是很早的时候，庄上的巷子里突然有些骚动，没一会儿就人声鼎沸，越来越热闹。 我赶忙跑出门想去看个究竟。
巷子里好多的人围在一起，七嘴八舌的，听不懂都在说什么。 挤进人群后，我看到地上放了个蛇皮袋子，从袋子口可以看到袋子底有一件蓝色的衣服。 站在人群中间的是财爹，他正有板有眼，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夜里牛棚里的惊险故事。 他下身只套着棉裤的里子，腰上扎了条粗布绳。
他说下半夜他起来上茅厕，点起马灯后，他隐隐约约看到草边有一团什么东西，有些发黑。 他把马灯拎近了一看，吓得马上打了个冷颤，原来靠墙的瓤草边上盘了一条很大的蛇！
蛇他倒是见得太多了，但这么大的蛇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想还是把这蛇先逮起来再说。
他没去惊动蛇，而是先披上棉袄，套起棉裤，同时心里盘算着怎么去逮。 他轻手轻脚地四处转了几圈，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东西，想来想去最后还是觉得用自己的长外裤来捉蛇是最好不过了。
搓草绳是他的拿手功夫，他在掌上吐两口吐沫，手搓搓两下子马上就做了好几条草绳。 他先把两只裤脚扎牢，再用东西撑开一点裤腰，然后借用墙边把蛇从这里往里赶，等蛇进去大半了马上抓住裤腰两边拎起来，让蛇一下子全部滑落进去，最后再用草绳收住裤腰口并且打个结扎紧。 夜里他就把装蛇的裤子临时放在离牛远一点的墙角。
一早起来，他先把牛忙好，然后到外面找了个不太破的蛇皮袋，再把装着蛇的裤子丢进去，然后就赶忙拎着袋子上庄来了。
围着的几个大人拎起袋子颠了几下后直咂嘴，说这蛇真的很大，没见过。 有的说蛇可以做药治病，还有的说这大蛇皮可以用来做二胡的蒙皮，有的说公社那里听说有收蛇的，一定可以卖不少的钱。
说着说着，财爹把他儿子喊了过来，要他把蛇背去公社那里去看看有没有人收。
他儿子平时胆子倒是非常大，但等他再试拎了一下袋子后摇摇头说 “把这么大的蛇扛在肩膀上可不敢，万一蛇咬破了袋子突然伸出个头来那不把人给吓死？ 背在肩后面也一样的怕人。 而且这蛇也实在太重，一个人走这么远弄过去太吃力。”
财爹是这一带出了名的农把式，平时就喜欢动脑筋解决问题。 他搭着我的肩膀说 “要么这样吧，你们两个人一起把蛇抬去公社，我给你们一点钱你们就在那里买点烧饼馄饨吃个中午饭。”
一听到烧饼馄饨我马上就来了精神，想到了老街上那家味道特香的馄饨店。 我连忙高兴地点头答应，接下了这光荣而特殊的任务。
财爹回屋里拿来扁担，还找了条细麻绳来。 他在蛇皮袋子口上扎上麻绳，另外再绕出了个不大不小的环，刚好可以穿进扁担，却又不容易前后滑动。
我们上肩稍微试了两下就很快上路，一前一后抬着蛇昂首阔步走去公社。 这路可不近，光去就要走八华里。
刚开始我们还是大步快走，等拐上了西大圩后，我就已经气喘吁吁。 我没真正干过农活，肩膀上没有老茧，没压几下这肩膀就痛得受不了了，但我又不好意思停下来歇。 肩膀被压痛了我就用手托着走一段，等托累了我就换到另一只肩膀，就这么轮流着来。 这蛇还真不轻， 为了吃到烧饼馄饨我也是够拼的了。
到了公社我们先去供销社和老街那里问了好几个店，都说不收蛇。后来我们又走回东头的粮管所再问问，也是没问到。 总不能就这么回去吧，我们想再去老街那边多问问。
走到公社大院门口外，有人好奇问我们抬的是什么，我们就放下袋子告诉人家，顺便问问哪里有收蛇的。 这个时候就围上来不少人问这问那的。 没过一会儿院子里有个干部模样的人出来要我们走开，不要这么多人围在公社院子的门口。
我们又继续往西走把蛇抬到了老街，找了个人多的地方放在路边，有人来我们就问人家知不知道哪里有收蛇的。
一有稀奇的东西，人很快就聚了起来，而且越围越多。 我们两个站在中间，都有点象是玩把戏的了，大概有人会以为我们是老练的玩蛇人。
因为看不到蛇，几个大人鼓动我们解开袋子给他们看看，我们怕解开后蛇跑出来没本领收回去，就只解开了蛇皮袋给他们看看。 我们一遍又一遍地说大蛇就在蓝色的大裤子里，但那些人好像半信半疑，并不满足，因为根本看不到蛇。
也有胆大的会用脚去碰一下裤子鼓鼓的那块后很快闪开，然后激动地说 “这还真是蛇，很大，不曾见过啊。”
我们当时也是太傻了，如果这个时候马上摆个摊子收费看蛇多好，比如就3分钱一看，5分钱一摸，怕是很快就能收到不少的钱，比挑换糖担子的虬毛儿赚的钱可要多多了啊！
问来问去最终也没问出个什么名堂来，估计公社这边是真的没有收蛇的地方了。 后来有人说，既然没人收蛇，要不把干脆去在大野的农具厂，把蛇丢到那个高炉子里面去。
我也没听懂大人究竟想要干什么，但另外好几个大人都大笑着夸这主意不错。 我们老站在这街上被人围着看也不是个事，还不如就抬过去试试。 我爸就在农具厂上班，说不定他能帮上什么忙呢。
农具厂我是从小就经常去的，比较熟了，自己都能认识路。 老街最西头再往西有个大下坡，下坡的右边是个河沟头，下了坡就是大野。 下去后顺着路往西北方向走一段到一个小学校，这里有个小的校办工厂，好像是做包装箱纸板的。 从这里右拐往北走一小段后再左拐，很快就能见到农具厂的南门。
农具厂的南门并不大，好像主要是人员进出的。 门前有条很小的河沟头，有个小码头可以走下去洗洗东西。 我好像还在这里学过游泳。
厂里走货的大门是在北边，门外就是一条很大的三岔河，那时的货运主要还是靠船。大门外的岸边可以停不少船，通常也会有好多大木头一直泡在靠岸边的水里。
靠北门这边的西边有个大车间厂房，我知道车间外面露天的地方确实竖着个高炉，应该是专门化铁水给铸造车间用的。
我们从南门把蛇抬进去。 进门的两边都是车间， 有打铁的，有磨砂的，噪音都很大非常吵。 可以见到打铁的工人先把铁放到旁边的炉子里烧红，然后用钳子夹着让机器一点一点地敲打成形，有时也有人工用锤子敲打，整个车间里到处都是火星四溅，比较壮观。
进大门后我先去我爸爸办公室找他，但是没找到。 他出去办事了。
在办公室外面几个认识我的大人过来和我打招呼，问我来干什么。 我跟人家说了一下来意，但估计人家听后也是不知所云，觉得怪怪的，怎么会有这样主意？
这时候我也突然想起来，那高炉子开工的时候，下面炉口要不断加碳，里面通红的，上面的炉子看不到，但里面倒出来的都是红红的铁水。 那些在老街上围着我们的大人啊，你们只知道出主意，只说放炉子里，也不说清楚，究竟是想放碳火里还是放铁水里！
这事我们做得真有点糊涂，记得最后好像是不了了之，谁会傻得去理你呢？ 蛇是肯定没能放到高炉子里面去，但蛇最后是怎么处理掉的我已不记得了，不知道是再抬回庄上交回给了财爹，还是我们到野处找了块田就把蛇放跑了。
烧饼馄饨我估计应该是吃到嘴了。 但很可能从头到尾我自己连那蛇的影子都没看到过。
至于那条装蛇的裤子财爹是不是洗了洗就又穿上了身，穿在身上的时候如果突然想到那条大蛇还会不会起点鸡皮疙瘩什么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