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拜月刀 ①⑧
【连载】拜月刀 ①⑧
日暮，苍山深远，松枝头上寒鸦低呜。
天时还寒，夕阳下一座简陋的茅屋孤零零的瑟索西风中，不闻犬吠之声，却有一倚门而立的妇人在痴痴凝望。
一辆马车由南至北缓缓而来，马车车辕已旧，木轱辘碾压着碎石路面，发出令人窒息的辘轳声，听起来是那么的单调和寂寥。
日暮的归途，虽然多了几分期待，却平添少许的愁思。
马车车夫头戴着一顶破旧的竹笠，遮住了他的面容，却遮不住他满身的疲倦和寂寞。
他看到了那间茅屋，也看到了那倚门翘首望归的妇人。
她身穿着粗布衣衫，长得淡雅忧伤，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多岁的样子。
此时她一定是做好了饭菜，等着辛苦劳作一天的丈夫回来。
路上颠簸而至的马车，并非她所盼之良人。
然而妇人却迎了上去，她的笑脸如同春天里的山茶花般洁净。
“你来了。”她的脸洋溢着笑容，她的语气仿若在迎接一个远归的亲人。
马车停住，车夫的脸遮在竹笠中，他的声音比西风还低沉：“你在等我？”
那妇人却笑得比玫瑰更妩媚，嫣然道：“我一直在等你，厨房里已烧了洗澡的水，锅里热了饭菜。”
妇人继续道：“你可以先舒舒服服洗个澡，然后再吃饭。”
她的声音语气很温柔，想得很体贴，似乎谁也无法拒绝她的安排。
车夫沉默了一会，缓缓的道：“我不能下车。”
妇人道：“为什么？”
车夫沉声道：“只怕你的热水是用来杀猪的，你的饭菜也只适合给孤魂野鬼吃。”
他冷冷的道：“我既不是猪，也不想做孤魂野鬼。”
妇人忽然桀桀怪笑起来，这一瞬间，她仿佛从一个温柔情人变成了厉鬼。
“好个萧秋风，在此荒山野岭，你再聪明，遇上我们灵宵十二仙，也要变成孤魂野鬼。”
叱咤声中，她已出手。
灵宵十二仙中“慈姑”苗七娘的流云飞袖至阴至柔，暗藏玄阴掌力，伤人于无形。
她的长袖卷处，明明已击中萧秋风，可是又偏偏落了空。
萧秋风好像一瞬间从马车座上消失了。
苗七娘心里暗叫不妙，闪身急退。
可是她刚退两步，忽然背心处一凉，隐隐刺痛，便不敢再动。
萧秋风已经站在苗七娘背后，他的钢枪尖刃已经抵在苗七娘后心。
只要稍一运劲，立刻就会穿胸而过。
苗七娘手足发凉，却依然嘴犟，冷笑道：“你杀了我，她也得死。”
“她”，自然是指马车车厢里的人。
萧秋风淡淡的道：“只怕我把你杀一千次，她也死不了。”
说话间，已经有四条人影悄然逼近马车车厢。
这时车厢里忽然有一个声音道：“姐姐……”
这个声音很娇柔，稚嫩，显然说话的是一个小女孩。
苗七娘的脸色顿时变了。
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而那四个人也想到了这一点，可是已太迟。
马车的车帘忽然掀开，一道刀光闪出，如同阳光撕裂云层般闪耀。
四个人中已经有两个倒了下去，剩下两个向后急退，闪隐于路边丛林中，瞬间不见。
他们突如其来，直接奔向马车车厢，显然经过精心布置。
只是他们没想到，车厢里并不止是只有一个小女孩。
苗七娘不禁面如死灰。
萧秋风道：“我只想知道灵宵十二仙为什么不呆在灵宵山，而跑到这里来。”
苗七娘未及开口，忽然一个声音飘过来道：“我知道。”
随着声音，一个身穿淡黄衣衫的少女从茅屋里慢慢的走了出来。
看到这个人，萧秋风不禁皱起了眉头，恨不得转身就走。
因为这个少女居然是从姑苏城酒馆里出现后，便一直阴魂不散的龙慧。
龙慧背负着双手，如闲庭漫步，慢悠悠的走过来，道：“我知道他们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我来告诉你。”
可是她走近后，忽然一只手伸到胸前，只听铮的一声，一点乌光射出。
她的手里，居然握着一个酒杯般粗的青铜针筒。
这种针筒根本不需腕力，只要手指轻轻按动机括，针筒里暗器便瞬间射出，取人命于谈笑间！
七星透骨针。
乌光一闪而逝，一支毒针已射入苗七娘的咽喉，她连惨呼声都未及发出，只闷哼一声，便倒了下去。
这一下连萧秋风也没想到，好在他头脑反应快，身手也快，不等龙慧发射第二针，已欺身而上。
但是龙慧早作准备，一击之后立刻向后倒纵急退，萧秋风居然扑了个空。
他刚站定，龙慧已举起针筒，似乎避无可避。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龙慧身边忽然就多了一个人，伸手扣住了她手腕上的脉门。
龙慧立刻全身酸麻，那个七星针筒也啪的掉在地上。
与此同时，她也看清了那个人的样子，只气得眼睛里快冒出火来，恨不得一口把那个人的喉咙咬断。
那个出手扣住龙慧脉门的人，正是她恨之入骨的夏还珠。
只不过夏还珠已变成巧巧，她遮掩容貌的竹笠和面纱都已不见。
虽然夏还珠已变了样，不再是以前装扮，但龙慧认出了她腰间那柄刀。
那是一柄逼得她龙家父兄四人自尽的魔刀，她母亲也因此惊吓而逝。
夏还珠望着龙慧，淡淡的道：“我虽然不想杀你，但你若再这般执迷不悟，只怕会死得很难看。”
龙慧恨恨的道：“我的爹爹，我娘，我哥哥他们全被你逼死，我所有的快乐都没有了。”
她停了停，缓缓的道：“我活着的每一天，就是希望你死，看着你死！”
她的容貌美如花，她的话语却让人不寒而栗。
忽然暮色中一个声音阴恻恻的道：“你说的没错，你一定会看到她死。”
这声音飘飘荡荡，忽东忽西，竟然让人听不出是从何处传来的。
龙慧跺脚，斥责道：“死老鬼，你若再不出手，还在装神弄鬼的话，我可就要死了。”
暮色中那声音桀桀怪笑道：“我已经出手了，难道你没感觉自己全身如同有一只蚕虫在爬？”
龙慧一呆，忽然全身如同被冰冻僵固，颤声道：“死老鬼，难道你在我身上下了毒？”
暮色的黑暗中，那诡异可怖的声音桀桀笑道：“你以为我会指望你，拿那破针筒就可以对付得了他？只有这天蚕之毒，无形无味，稍微触到一点便沾上，如蛆附髓却不会被察觉，还可以借人传毒，令人防不胜防，就算大罗金仙，沾上了也会慢慢的化为骨架。”
蚕虫食桑，最后桑叶只剩一片骨架。天蚕之毒，想想便让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这个躲在黑暗中如同鬼魅的人，无疑就是灵宵十二仙中最可怕的无心道人。
夏还珠的脸色不禁也变了，松开了手。
她也没想灵宵十二仙会如此手段阴险，卑鄙，居然会在龙慧身上下毒，一时不慎，竟然着了道儿。
龙慧浑身发抖，忽然蹲下身去，拾起地上的七星针筒，冲入了黑暗中。
“无心老鬼，你好狠……”她惨呼着，声音却忽然停顿，活像一只咯咯叫着的母鸡，忽然被人拧断了脖子。
在这一瞬间，暮色的黑暗中忽然一道寒星划过，一闪而逝，随后便是一声沉闷的惨呼。
一条人影飘至，正是萧秋风。
他的梅花弹很少出手，出手必中，从无落空。
可惜他没看到受伤倒地的无心道人，却看到了已气绝身亡的少女龙慧。
她的脖子软绵绵的，一双眼珠暴突，脸上表情惊愕而狰狞。
显然她是被人用手瞬间捏碎了喉骨而死。
见此惨状，萧秋风不禁恻然。
龙慧原本也是天真快乐的女孩子，只是忽遭家门横祸，性情大变，为复仇而不惜先后委身他人，甚至屈身于无心道人之流，最后终玩火自焚。
天蚕噬身，青春娇艳红颜转瞬间便要化为骷髅。
萧秋风已顾不上悲悯，起身飘回马车旁，看到夏还珠已坐回马车里，静静的等着他回来。
而风铃坐在前面赶车的车座上，眼睛里还挂着眼泪。
萧秋风的心沉了下去，在这荒山中，夜色已浓，黑暗中不知潜伏着多少凶险。
灵宵十二仙只三死一伤，谁也不知余下的八人隐藏在黑暗中何处。
最要命的是夏还珠身上的天蚕毒，不知何时会发作。
所以他唯有驱马驾车狂奔，黑夜中老马识途，一路北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那马一声悲鸣，四蹄发软，骤然倒地，连马车都几乎掀翻侧倒。
萧秋风下来看时，只见那马张大鼻孔喷着粗气，嘴里不断吐出白沫来，四蹄抽搐着，一会便已不动。
显然老马一路狂奔不止，体力耗尽，已活活累毙。
而此时，旷野中依然黑夜沉沉，更不知何去何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