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的诗
希望是有羽有毛的东西.......
——Emily Dickinson
平是我在理发店认识的一位理发师,笑容爽朗,身材健硕,标志性的道姑头婉上吊角的小辫子,无时无刻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好像天塌下来了也没关系。店里很多人都认识他,人不仅阳光帅气,还始终知道怎么穿衣服,女性朋友从不间断。
每次我去理发前都会提前跟他约好,一来是熟练手,就不用费老大劲解释半天,二来也听他说说新鲜事儿,消磨理发期间无聊的时光。
2013年6月的下午,我在雁北路办完一些杂事后,步行来到了海棠路留生岁月酒吧的门口,是闷热的天气,我在室外靠近街边的地方找了个阴凉位子坐了下来。
喝了几大口冰啤酒后,我给平打了个电话,没响几声他便接了电话
“是我!五点有空没?我来一趟”
“可能不行,我有点事情,今天不在店子上”
平的声音有些颤抖,却是故作镇定的将一词一句给吐露出来,电话那头隐约传来了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嚎啕。
还没等我张口,平果断的切掉了电话。午后灼热的空气仿佛被这一刻给彻底凝固。我倒抽一口凉气,顺手又拨通了电话
“出啥事了”
平这一次声音略显苍白,看似平淡之中仿佛透露着一股不安。
没事儿,已经处理好了,明天有时间就来店子上”
“好,那明儿见”
我非常忐忑的放下电话,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已是所谓现实的诀别
由于有事儿耽搁,第二天我并没有去理发店,也把这事儿给抛到了九霄云外,一个月以后,我在x公司的项目终于进入收尾环节,闲来无事,突然回忆起之前跟他的约定,便再一次拨通了平的电话。
电话那边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你找谁?”
“请问平在吗?”我非常诧异,却故作镇定的道
“不好意思,我不认识这个人,这号码是我新办的”
“不好意思,打扰了”
我迅速的挂掉了电话,困惑的给理发店的经理打了一个电话,回答说平在半个月前跳楼自杀了。
挂了电话,我感到惶恐,几乎全身都开始颤抖起来,仿佛自己那块脆弱的神经被完全割裂成碎片。我一言不发的枯坐在原地。十几分钟后,经理打了电话回来急切的纠正,说不是跳楼,是在卧室吊死的,嗯,这样要好很多,我对着电话说,不管怎样,我感到这样确实要好得多了。所谓生者的无谓羁绊。
这也让我常常会想,事实上我们并不像关爱自己的脆弱般真正关爱死者。
初见乐的时候是在他们的高中时候,开学第一天,她风风火火地来,却最终还是带着硕大的拉杆箱撞坏了教室的门。把自己的首次登场安排在门与拉杆箱后面实在有些尴尬。不过平第一眼就对这个身材普通,扎着马尾辫,洋相百出的女孩上了心,短暂的相处,他们就轰轰烈烈在一起。这也许是他们最快乐的三年。
两人高考都考的不好,索性就放弃了学业,一门心思学点手艺,平算遇到了贵人,加上自己悟性高,当了两天小学徒,就自己开始当理发师。由于性格比较开朗,店里有很多顾客都乐意让平来经办。
然而乐就没有那么幸运,在一家所谓的高级餐厅里做事,一开始她只是送酒的小妹,多穿着开衩更高的劣质旗袍将客人点的就送进去,顶多半弯身子,开瓶,为客人倒酒,有时候也要陪客人喝一两杯,因为长得还算漂亮,偶尔会有醉酒的客人要抱她或趁乱摸她几把,但也仅此而已。她起身跑掉,最多不过是经理进来跟客人解释道歉,然后再骂她几句,就你个破事多之类云云
当时的她还没有搞清楚自己在这城市里面,竟然受不了这样的气,走掉了。没想到殊途同归,而且日益惨淡。在X城晃到了两个月后,她终于明白,除了仅仅是年轻紧绷一点的身体之外,她实在一无所有,只有负担沉重。
Z君是便利店的搬运工,每天晚上七点会固定的出现便利店里面增添货物,乐几乎每天都会在那个时候到便利店给平准备第二天的早餐,机智如他,时不时给乐留下一点印象,久而久之,碰到的时候,他们会相视一笑。到后来,他们会简单的聊几句。乐不来店里的时候Z君会觉得有点落寞,仿佛他所做的工作已经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每天期盼乐的到来都会带着一点仪式感。
那天晚上,Z君一如从前一样开始整理货架上七零八落的货物,过了七点以后,还不见乐的影子,Z君放下手中的活儿,到门口点了一支烟。机缘巧合,Z君正好看到乐急速的埋着头飞奔过来,Z君一把扔掉手中的烟头,一个健步走过去打招呼,却撞了一个满怀。
“不好意思,我...我没看到你!”
“没关系,没碰到你吧?”
“没,没有” 乐有气无力的回答道,好在这一撞却是把她拉回了现实的世界,哭红的眼角在便利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显眼
Z君看出来了端倪,试探性的问道
“来准备早饭?”
“只是散散心”
“抽烟吗?”Z君随即掏出了口袋的香烟,递了一支给乐,在遇见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他们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一次谈话。
“散散心跑这么快,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没有啦,刚刚心情有点不好”
“跟男朋友吵架了?”Z君略微的提高了一点嗓音。
“额,别提了” 乐的嘴角微微的下扬,却丝毫不能掩饰住内心的伤心。Z君把一切都看到眼里。跟其他情窦初开的女生一样,在她仅有的恋爱经历里面,学到的唯一东西就是单纯。
Z君并没有想继续把话题聊下去,只是觉得气氛开始有些尴尬,X城夜晚依然非常的燥热,没有一丝风,白天被暴晒的地面开始在夜晚卖弄起灼烧的疼痛,肆意的让人为所欲为。
“我今天晚上的事情都搞定了,一会约了朋友一起打扑克牌,你要是想晚点回去,可以跟我们一起玩!"
乐没有出声,但种种迹象表明他们俩的互相吸引和彼此迅速接近。
“现在时间也不晚,走路十分钟,玩一会我就送你回去”
乐微微的点了下头,站起来整理了一下她的头发。眼角的余光视乎在打量着这位熟悉的陌生人,正如很多故事的开场一样,冥冥之中却有天意。
他们并没有并排同行,Z君跟在乐后面,在便利店后面光线昏暗的小路上前行,偶尔安静的说上一两句话,轻言慢语。就像都突然变成了庄重的人
Z君住的是那种老式五六层高不配电的板楼,他们一前一后上楼梯,脚步在安静的楼梯间回响,便不约二同地调整步伐,使步调完全一致。乐在中间故意变调几次,Z君都迅速跟上。
乐在某一级楼梯上不知道为什么停了一下,Z君撞了上去。她是故意停下的的吗? 他想。 他是故意没有停下来的吗?她想。虽然只是轻轻的碰触,但四下无人时身体接触免不了意味深长,引人遐想。Z君感到机不可失,他伸手去扶她的腰。他长的不丑,力气又大,反复的纠缠之后,胸终于被他掏了出来,暴露在空气里,乳头瞬间变硬,羞耻感使她反抗停顿了片刻。他抓住这个片刻的时机,捅了进去,把握野蛮与温柔的尺度,在激烈与平静间摇摆,很快占据主动,渐渐变得从容。
一次,两次,也就让这样的事情顺理成章的发展起来。即便不是抱住但至少也是把手停留在他的腰上或背上,所谓爱情或爱情的错觉便从这去意不明的手开始萌发生长。
我们总希望每一天能过的轰轰烈烈,然而事实却往往差强人意。日子最终会像白开水一样平淡,却是时不时希望寻找一点刺痛感,那一天是平与乐相恋以来第一次争吵。无非就是一些琐碎的片段,起初大家只是动动口角,不知道那天是什么情况,平一改往常的幽默诙谐,却开始翻起了旧账,乐毫不示弱,正如她所希望看到的一样。她便摔门而走,留下平一人在房间。
如果说自尊心和太过于敏感是一种保护,那么平却早已经明白了这一天的到来
那天他并没有追出去,却时不时的看着手机的时间。他把门虚掩着,自己点了一支烟正对着大门,然而希望终将落空。
.......
现在是凌晨三点半,我的头脑像皎洁的月亮一样清醒,开篇时我曾经发誓要老实的说这个故事,还其真相。但事实上我却很难驾驭住文字的干扰。再有一点就是我试图去篡改我记忆,追求一个戏剧效果,发人深思,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爱情的错觉往往并不是一剂良药,我们并不知道那天晚上平到底做了什么?乐的离开无非只是开启了一系列事情的窗口,与其说是和平分手不如说仅仅只是多年的情感,猜想,感慨,蜕化成一条不眠的长河,只是我们习惯在这条河流里取悦自己,等到干涸的一天,只能被迫的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无非就是回忆过往,抛弃所有。事实上悲催的过往正在一步步的过去,回忆固然清晰冗长,但再多还是抓不到要领。现在我知道还有更多的事他没说过,说的都是那些开心有趣的,除了在理发店看到热情爽朗的他,我对他的见识并没有多到哪里去,后来我才知道,他生前患有严重的抑郁症,只能靠药物勉强的支撑。却没有人知道这一切,只是在整理死者的遗物的时候偶然发现。
这就是我想说的全部,历经岁月,然后悄无声息,终将没有负担也没有责任,痛快地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