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
经过了一天的炙烤,月亮才开始缓慢地变大变亮,空气中仿佛能够听到花草树木的叹息声,真是不容易的一天。
在这忙忙碌碌的白天与夜晚后,那些原本以为已经消失在记忆中的人,心口泛酸的往事,突然就闪现在脑海中,略微苦涩,又有些许悲凉,那是我关于奶奶的记忆。我常会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描绘起她的样子,尽管,我并不知道她的容颜。
她或许会有着一头乌黑的齐肩短发,耳鬓边别着黑色的发夹,眼睛大大的,双眼皮,笑起来很温暖,脸上有个浅浅的酒窝,穿着灰白的上衣,深蓝的裤子,黑色的布鞋,干净利落,走路轻快,性格开朗,勇敢善良。我想我的奶奶,应该是这样的一个人,也许,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奶奶是逃难到了我们这儿的。她本是甘肃人,少时家中也还富足,后来,她的父亲因为意外去世,母亲改嫁,奶奶的伯伯接手了她父亲留下的家产,要把她嫁给一个大她些许的男人,奶奶不愿意,连夜逃走,一路乞讨,才流落到了我们这里,嫁给了爷爷。后来为了养家糊口,爷爷不得已离家谋生。在那个似乎什么都很短缺的年代,奶奶白天去地里干活,傍晚还要去地畔挖野菜给孩子们充饥。到了丰收的季节,最常见的就是大萝卜,那时候奶奶总会切很多很多的萝卜片,晒干了留着冬天吃。以至于到现在,父亲提起萝卜片都会反胃。可尽管如此,在父亲参加工作之前的记忆里,似乎都是没有吃饱过饭的,曾经甚至因为几天吃不上饭,差点晕倒在教室里,后来还跟着叔叔伯伯们去讨过饭充饥。
有一年夏天,他正在操场上玩耍,奶奶叫走了父亲,神神秘秘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双崭新的塑胶凉鞋给父亲换上,鞋子很牢靠,大小正合适。原来奶奶早就注意到父亲的鞋已经破烂不堪了,为此,她特地走了十几里的路,去集市上挑了这双两块多的鞋子,父亲说过,那个午后,他仿佛走路都轻快了许多。那是奶奶给父亲买过的最奢侈的礼物,也是父亲收到过的,最珍贵的礼物。
那个年代,交通不便,父亲参加工作之后,很久才回一次家,每次他都把工资交给奶奶,让她买些吃得用的,对自己好点,奶奶也是每次笑眯眯的答应着。直到后来奶奶去世,父亲在整理遗物的时候才发现,柜子里的某件衣服里,整整齐齐的放着一叠钱,不多不少,壹佰壹拾贰块叁角柒分,正是那几年,父亲给奶奶的生活费,她竟然一分钱都没有花过。那一刻,父亲崩溃了。后来的很多年,父亲每每提起奶奶,都有浓浓的愧疚感,他在自责,他没有给他的母亲送过一份像样的礼物,没有带她吃过一顿像样的美食,没有来得及好好回报她那深沉的母爱。
在这样的深夜,想起奶奶,我的心一阵一阵的抽痛。艰难的年代,陌生的村子,一个外地来的女人,独自拉扯三个孩子,遭受的欺负也越来越多,奶奶的情况也越来越坏,直至后来的悲剧酿成。有人说过,穷人的世界,是拉踩的世界。他们往往喜欢欺负弱者,以此来提高自我的地位,寻找凌驾于人的快感,动手的没动手的都一样,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所以,我不喜欢某些人,以及某类人,不是恨,是不喜欢。
今天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头顶上一轮烈日,这让我想到了崖(ái)背上的老杏树总是懒洋洋地站在那里,高大茂盛。父亲说,每到盛夏,奶奶总喜欢抱着我,静静地坐在树荫下,每当有熟透了的黄杏掉下来,她总会小心翼翼的捡起来,擦干净了喂我吃。那时候,她的身体情况已经不怎么好了,可是依然记得疼爱我。父亲说,是因为我遗传了奶奶的塌鼻梁,所以在一众孙儿中,她最疼爱的就是我,可我觉得,不仅仅是这样。
父亲说,甘肃省天水市武山县谢家坡镇是奶奶长大的地方,等到有机会了,他想去那里看看,我知道,他是觉得,这个地方,是奶奶一辈子回不去的遗憾。他想替他的母亲,再去看一眼故乡。我说,我也想去,找个时间,一起吧。
---青悠:写于2021年5月9日,母亲节,下班溜达的时候偶然看到了一树青杏,想起了我的奶奶,虽然,忆不起她的容颜,但我知道,她一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一个花朵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