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篇.幻灭（7）
汹涌的痛感逐渐平息，温和长舒口气，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回到客栈中，陆新野在旁悠闲地品着茶。
“你一直在看着我？”温和冷冷地问。
“当然，我始终盯着你们的战斗，清道夫刚走，我就把你带回来了。”陆新野道：“放心吧，我刚加固了结界，现在很安全，装死这招不错。”
温和没理他，冷着脸从背囊里倒出几粒药吞下，闭目打坐。
“生气了？”陆新野并不在意温和的态度：“我知道这么做确实无情。但就算我不逃，我们两个也奈何不了那清道夫，总不至于让我陪你送死吧，倒不如先保住我自己再找机会救你，你看，现在不化险为夷了吗？”
温和心里叹了口气，虽然他嗝应陆新野刚刚的做法，但是冷静分析，这在当时也算是明智的选择。
“我想。”待到被侵蚀的左手恢复如初，温和停止调息道，“我可能猜到如何破这个幻阵。”
陆新野端茶的手停在空中：“什么？”
“那片草原。”温和理清思绪：“这个幻阵，除了虚境之外的空间，都是那片无边无际的草原。”
“我突破幻境后也落在那片草原，我猜，那应该是各个虚境之间的空隙，亦或这个幻阵的本来面目。”陆新野说。
“不，”温和摇摇头：“我认为，它也是一层虚境！”
“哈？”陆新野惊讶。
“不是空穴来风，你看。”温和有条有理地分析到：“我虽然没去过草原，但好歹也在山上修行十年，无论是什么季节，草参次不齐，青黄交接的，盛夏有枯草，立冬也有青草，无非是多少的问题。而那片草原的草，长短一致，整齐划一，没有丝毫的瑕疵，像是一副被修饰过的画，绝非是自然应有的状态。”
“有点道理，但是就这点原因，未免有些牵强吧。”陆新野怀疑道。
“还有一个佐证，”温和说：“清道夫。”
“这清道夫，可以化形为蝴蝶，蜜蜂，螳螂三种意相来应对战斗。”
“不止，我之前和它交手的那次，用了遁形术，它还化过蜻蜓来。”陆新野补充到。
“再算上蜻蜓，”温和继续说：“你有没有发现，这四种昆虫，都算不上很凶残，如果仅仅只是为了排异清扫，它完全可以化成蜈蚣，蝎子之类。我认为，这也是意识的体现，就比如你要找个侍卫，你肯定愿意请士兵而非刺客，纵使后者的应变能力和武功强于前者。”
陆新野端着茶想了半天，“那按你的说法，这个阵中其实有位大能力者，在我们入阵后布下幻阵，可能还在暗中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天，那他的实力将何其恐怖，他布这个阵的意义又是何在，玩弄世人吗？”
“谁说一定得是人？我觉得，这个阵，本身就存在意识。”温和语出惊人。
陆新野捋了半天：“这个阵本生是有意识……那如此逼真的虚境，是这个阵在我们进入后自行衍生的？这个阵可以读取我们的思想，可以创造，都可以凭借它自身的意识做到？”
“不错。”温和点头：“若真是实力如此的大能力者，绝计不会无聊到做这种事情，而且他的幻想空间，也绝不会只有草木这么单调。”
“简直荒谬！”陆新野难以相信温和的说法。
“万物有灵。”温和坚持到。
“异想天开，绝对的异想天开！”
“很快你就不会认为这是异想天开了。”温和自信满满：“现在的目标很明确了——破坏掉那片草场幻境，就等于破了这幻阵！”
“说的轻巧，如何能破？”陆新野说：“不是我泼冷水，就算你说的是真的，连阵的本体都不知为何，怎么破？”
“这确实得费上一番心神，但是，别有个很大的不同。”温和继续说：“在其他虚境，我们无法干涉其中，而在那片草原，我甚至可以借助地形释放术法，也就意味着我们在那片幻阵中是行动自如的，所以或许可用更为直接的方法……”温和伸手比划了下：“比如一把火烧了它。”
陆新野差点一口茶喷出来：“烧了它？清道夫肯定拼了命地阻挠我们，烧了我们就否破阵尚且未知，甚至会落入更危险的境地！”
“所以，我们需要合作。”温和说：“说实话，我也没底。可能出去，也可能会更糟。但是无论如何，现状必将发生巨大的改变。”
“不去。”陆新野干脆地拒绝：“太冒险了，至少现在我们还能保证活着，我绝不会拿命玩闹。”
“现在的我们，真的算活着吗？”温和盯着陆新野，一字一句地说：“你救我脱离幻境，不就是希望我们可以合作逃出去吗？这是未知的世界，不能以自然常理度之，不行险招，只能永远被困在里面。”
见陆新野依旧不为所动，温和站起来：“你若不去，那我便自己去，我可不想一辈子被困在这儿。”
………
过了半刻，草原。
“我他娘的疯了，绝对是疯了才会和你来这儿。”陆新野骂骂咧咧。
温和轻笑不答，他取出火折子，很快便引燃一簇草堆，浓黑的烟雾翻滚着腾起，原本湛蓝的天空也黑了不少。
“太慢了。”温和摇头。
陆新野咬牙，凌空一指，“离午助火，巽流引风，阵起！”
在陆新野阵法助力下，四周火焰蔓延，火逐风势，很快便在这草原上连成一片火海，地赤天黑。
漫天火光，绵延不绝，见此壮景，温和不由大发感叹：“三国时期，吴地大都督周瑜曾以火计于赤壁打破曹军，我读史书时，每每于此，总遥想那燃尽曹军精锐的烈焰该是何等壮丽，今见此景，真是颇有当年大都督的感觉。”
“他啥感受我可无空去猜，我们的麻烦可要到了。”陆新野板着张脸提醒温和。
不用陆新野多说，温和也看到了天边疾驰而来的飞影，“得在烧会儿，我去拖住清道夫。”
这次的清道夫飞行速度比上次快了两倍不止，隔着老远，温和就感到它的愤怒。
“我不会让你过去的！”温和决意。他聚起草木皆兵术，密密的草幕盖向空中的清道夫，清道夫避也不避，迎着温和猛烈地攻势冲了过去，径直冲着那火海掠去。
清道夫不顾一切的表现愈加坚定了温和的猜测。
温和也豁出去了，他手中夹一张独特的符箓——之所以独特，是因为别的符箓上面的符文大多用朱砂，墨汁或者药液，呈现深色；而这符箓上面的符文则是冰冷的蓝，细看还能感到字迹泛着淡淡的光，好似在流动一样。
霜降符，温和目前最为昂贵的符咒，可以瞬间使一定范围内的温度骤降到极寒，这符咒，只有在年中最为寒冷的那天，用凛冬之雪配以昆仑贝母的汁液，才有可能铸造成功，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温和修行十年，师父总共才画成三张，下山的时候一并给温和带在身上。不到最关键的时刻，温和是决计不会用这张符的。
蓝色的流光飞到空中散开，以其中心半亩范围的空间被凝成块厚厚的冰晶，将清道夫冻结其中。
仅仅只过了一会，那冰晶就又内而外发出巨大的振动，天地抖了三抖，冰晶四处飞溅，清道夫破冰而出。
温和大吃一惊，虽然他知道随着时间流逝，霜降符会逐渐消散。但那至少得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也不成到这么快清道夫就出来了。温和下意识地召出两道藤蔓想牵住它，然而，清道夫以一个极其刁钻地回转避开了温和的藤蔓。
“陆新野！”温和眼睁睁地看着清道夫突破自己的阻拦，下意识地大声提醒陆新野。
陆新野折扇轻舞，他周身隐隐显出几道卦符。
那清道夫凭空消失了。
“我把它引到了别的虚境。”陆新野对目瞪口呆的温和解释道。
“你怎么不早用这手？”温和顿时心疼起自己那价值不菲的霜降符来。
“绝招总要留到最后。”陆新野淡淡的说：“而且这拖不了它太久，清道夫毕竟是幻阵的主宰， 它很快就能反应并追过来，到时候我可真就无可奈何了，希望你的方法能快点奏效。”
温和刚想说什么，耳边猛地响起震耳欲聋的声音，大地裂开缝隙。由始，崩，崩，崩地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裂痕一道接一道，连天上也起了裂痕。
天地就像烧造瓷器时温度到达临界点后裂开的釉面，除非熄火，否则裂纹会不可阻止地爬满整个瓷器。
现在，温和他们就像是位于一个巨大瓷器的内部，满眼尽是触目的裂痕。
幻阵即将崩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