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本事
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21期“温暖”专题活动,文责自负
深冬的葵花地,割去脑袋的葵花杆一排排站在地里,得整块土地没有了冬天灰色的萧条,有点如低矮的灌木,好像静等着来年春天的再次风华。
三有和儿子文生正在用镢子刨着葵花杆,看着儿子头上的汗水在寒冷中变成一团团升腾的蒸气,三有的心中不由自主的感觉到一股热流,有点心疼起儿子来:
“文生,你将那些刨倒的葵花杆整理在一块。”
看着儿子放下了镢子,将两人刨倒的葵花杆一棵棵地适捡起来,抱在了自己的怀中,快速的整理着,心里没由来地有一种对孩子的内疚。
他感到有些对不起儿子,刚刚考入大学的儿子,本应在寒假里,就像村里其他大学生那样,出去见见同学放松一下,可他却非要与自己一起出来干活,他觉得自己拖累了儿子,如果自己稍有一点本事,儿子也不会刚回到家中,就急着出来与自己一块干着这些脏活累活。
“谁跟着你这个没本事的人,都会倒霉。”
他想到了文生妈妈的话,心中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负罪感。
是啊,如果自己有点本事,她也不会随着自己去吃苦,最后看不到希望时,才丢下自己和儿子,跟着一个养蜂人跑了。
嫁郎嫁郎,穿衣住房。妻子自从嫁了自己,一直住着父母留下的那一孔破土窑,哪个女人会甘心住一辈子破土窑。
他想到了妻子离开他的那天。
那是儿子四岁的夏天,白天他锄完了最后一点土豆,回到家中,妻子已经做好了饭,他有点感动。
妻子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做饭了,只等着他干完活回到家中再做饭,今天的破例让他心里热呼呼的。
这年天旱,晚上轮到自己家浇小麦,吃罢饭后,他让妻子早点睡,就扛着锹离开了家。
晚上浇完地回到家时,总感觉到自己的院内好静,安静的有点让人害怕。
门销没有插,心里一沉,开灯一看,妻子不在家中,儿子安静地睡在那里,妻子干什么去了,他有点忐忑起来。
想起了三叔对他的话,那是十几天前,三叔与他在同一块地里锄地,休息时,三叔把他叫过去:
“三有,家里还好吗?”
“三叔挺好的。”
“三叔有点话多,你别介意啊,听别人说你媳妇每天都要往养蜂的那里跑,你没有发现异常?”
“三叔,没有啊,也许她带孩子有点闷,去那里看看。”
“噢,是那样就好了,还是操点心吧。”
三叔再没谈他妻子的事,只是谈了着今年庄稼的长势。
其实那几天他也发现妻子有点异常,以往不注意打扮的妻子,那段时间经常坐在那里打扮好长时间,孩子都顾不上管,还得等着她打扮完后,他才能出去锄地。
他觉得嫁给自己委曲了妻子,打扮打扮也是应该的,没有想到其他方面。
三叔的话虽然提醒了自己,觉得村里人的话有些捕风捉影,他选择相信了妻子。
看来妻子肯定是去了养蜂处,不对啊,蜂箱昨天已经被汽车接走了。
不好,妻子与养蜂人私奔了。
三有决定出去找妻子去,也许自己多疑了。
他转身正要走时,看到柜子上放着一张纸,走到柜子边,拿起了那张纸,上面是妻子写着的一段话:
“三有,我走了,也许你很快就知道那个人,请不要来找我,我不会回去的。"
"自从嫁给你之后,你给了我什么?房子、衣服还是快乐的生活?你没本事,不能带给我这些,这几年,你让我失望了。"
"你曾说过要对我好,如果你要对我好,请你选择放手吧,这是我对你的请求。"
"再见了三有,希望我们不要再见,好好照顾我文生,我会想他的。”
第二天,文生起来哭着找妈妈,三有看着没有妈妈的文生,眼泪流了下来,村中的亲戚劝三有把妻子找回来,他没有听他们的话,既然妻子已经决心离开他,孩子都收不了她的心,找到又如何。
亲戚们都怒其不争,觉得他活得又窝囊又没本事,也不再理他。
孩子太小,当天气好时,他带着孩子田地里干农活,天气不好时,把他放到别人家中,他用帮工干活的形式,换取别人帮自己带孩子。
孩子慢慢长大后,不仅帮着自己在家里做点简单的饭菜,有时还会帮自己在田里干活,全村人都说三有的儿子懂事理。
儿子的懂事,不仅帮他做饭,干活;在校学习也很辛苦,很努力。孩子活成了邻里们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是其他孩子学习的楷模,今天高考,考入了一所有数字的重点大学。
看着儿子把那些刨倒的葵花杆已经整理在一起,三有有点怨自己,是自己没本事拖累了孩子。
“三有,三有。”
三有听着有人喊他,停下了镢子,看到三叔在路边朝着他摆着手,让他过去。
他把镢子放在地下,就走了过去:
“三叔,有事?”
三叔害怕文生听到,悄声地说:
“文生的妈妈回来了,你快回去吧。”
“她在哪里?”
三有有点激动地问道。
“就是你的院子边,好像等着你们呢。”
三叔又放低声音问三有:
“能不能让文生知道?”
三有想也没想地说道:
“她是文生的妈妈,怎么能不让他知道呢?”
“三叔,您先回去,我和文生一会也回去。”
说着,三有走回了葵花地,走到了文生的身边:
“文生,你妈妈回来了。”
“妈妈?她回来干什么?我们家放不下这尊大神。”
“文生,你说的什么话,她是你的妈妈,不管她做的如何,是她生了你。”
“大大,我不想见她,你先回去吧。”
“孩子,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但你必须得回去见见她,不管如何,她就是你妈,谁也代替不了。”
“走吧,今天我们不干了,回去看看吧。”
文生很不情愿地跟着父母回到了村子,远远地看到自己家的院子旁站着一个瘦弱的女人,在她的周围有几个邻家的女人与她正说着话。
三有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瘦弱的女人就是离开自己十来年的妻子,脸色灰中泛黄,黑发中夹杂着小量的白发,少肉的脸部,显出了高高突起的颧骨,眼皮耷拉着,显得那样的无神,那样的憔悴。
看到三有文生父子俩人,女人嘴唇哆嗦起来,想说话又不知从何说起,有点尴尬,有点谨慎。
邻家女人看着父子二人回来了,都知趣地站到了远处。
三有打开院门,对着女人道:
“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说完转身回到了院中,打开了窑门。
女人好像没有听到三有的话,两眼盯着从远走近的文生,直到文生经过她的身边,走入院内,她像是醒了过来,跟着他走回院中。
这十几年来,女人并没有像当初离开时那样的开心,她与养蜂人回到了南方一个山区,那里的生活让她很不适应,开始男人对她很好,可过了几年,女人还没有孩子,男人对她越来越差,后来每到男人喝酒后,都会骂她是不会下蛋的母鸡,只会白糟蹋粮食,有时还会动手打她。
女人想回来,可又没脸回来,一直忍受着男人的折磨。
直到年初生了病,身体越来越差,男人把他撵出了家门,他曾找人说理,可他们是非法同居关系,别人也无能为力。
这次回来也是想看看他们父子二人,特别是想见见文生,她没有其他意思,看到他们很好,他死了也放心了。
听着女人时断时续的讲述,看着她那憔悴不堪的身体和哭红的眼睛,三有和文生心里很不好受,当听到女人有病时,三有再也忍不住了:
“现在要紧是把病看好,等病好了以后再说吧。”
“听我大大的,看病要紧,不能拖了,明天咱们就去医院去。”
女人听到儿子的话,放声大哭起来,十来年的委曲,听到了这句子话时,彻底得到了释放。
“你们也没有钱啊,这窑洞也该修了。”
女人弱弱地说。
“这事你不要管,我们想办法。”
文生看着女人说。
三有没有说话,他从被子下抽出一个很硬旧枕头,拆开枕头的头部,枕头中放着一个小纸盒,打开纸盒,有两个绿色的存折:
“这几年日子好过,存了点钱,本来准备等文生毕业后,在城中给他买间房子,现在先拿来看病吧,人最重要,房子等后来有钱再买。”
女人看着三有和文生又大哭起来......
第二天早晨,人们看到三有开着他的拖拉机,车厢中坐着一个披着被子的女人,三有的儿子文生坐在女人的旁边,双手紧握着被子的两头,用被子将女人紧紧地裹着。
拖拉机嘹亮地吼叫着,沿着公路向县城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