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俩（续四）

八

——你说什么？你向学校打报告想放弃学业，直接到上海来？我不同意，请你三思。读师范学校，是你的向往，也是你面向未来，干好事业的基石。一定要三思，一定要三思。

——谢谢你对我学业的牵挂和支持。没有你的支持就没有今天的我。但我们毕竟是夫妻，总不能老是天各一方，像太阳与月亮一样默默地守望。如果是那样，孤独与凄凉，机械零件再合缝的时钟也会有一天上锈与停摆。学业，今天停了，明天可以继续。事业，在老师和教授那里是事业，在我们眼里就是工作。

在杭州，我是一刻也无法呆了。西湖再美，情侣双双断桥相会、莺歌燕舞，但已经不关我的事了；女子学校的校园再宽阔，老师上的课再生动、有趣，对我也没有多少吸引力了。我必须从冰窟里走出来，奔向你，奔向家庭，也奔向未来。

九

我的眼前是一片光土。这就是你说的上海吗？聚仁。与杭州城比较，明显缺少连片的绿。也好，如果绿得平庸，还不如嫩白、浅白、平白来得更正一些，因为那样，初来乍到的我，对这个现代城市极端陌生的乡下人，就不必在路上行走时去花更大的心思。毕竟，今后需要对付的事儿，多的去了。在来上海之前，我特意买了一本彩绢包皮的日记本，记下急需处理的几件事，等一一实现了之后呢，我就奔跑，我就飞逝，我就远遁。

在车站门口，我发现你时，你也一下子就看到了我。你轻抬右手，轻咧着嘴向我笑了又笑，眼睛不时地放射一种明亮而又低回的光。我就喜欢你这种极其自然的模样加智慧的劲儿，可以让女人用身体依靠、全身心依赖的那种。

“喂，聚仁。” “哎，翠儿。”问候语和应答语简简单单得我们倒像是一对从来没有分开过的夫妻一样。除此之外呢，当我腾出右手想一把抓住你的左手时，你的身体向后倾了一下，然后右脚立即向前迈了一大步，用右手接过我的行李，并转交给身后的跟班手里。跟班向我友好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好让我们有一个相对独立又不失亲热的空间。

“聚仁，你看上去更像年轻小伙子了？”我抬起头看，一一细看他浓密的眉毛和瘦削的脸庞，以及身上灰色的西装和同样浅灰色的公文包。

“我身上，难道有什么秘密？”曹聚仁让我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

“你还能有什么秘密？没有，一点也没有。”我极力掩饰自己的苦恼与憋屈，向他笑了又笑。

“真的没有？”说完，曹聚仁脸上顿显太阳光彩，这久违的光彩，把我带回小时候两人呆在通洲桥的美好时光。

“聚仁，你想知道在车上，我一直在想什么吗？”

“兴奋呗，激动呗。想看看大上海的风光，想坐坐黄浦江的轮船，想逛逛十里洋场，”曹聚仁顿了顿脚，用眼睛看了看周围后，言不由衷地说：“除此之外，你还能看什么，看到什么？”

“幼稚。我就来想你，来看看你。它们有什么好看的。今后，大把大把时间有的是。”我翘着嘴，故意装着不高兴的样子说。

“看看我？专门放弃自个儿学业，就来看看我？”曹聚仁的脸上又蒙上了一层薄雾，用手打开黑色轿车的门，顺势把我的身体扶进了后排的位置，而自己直接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陈水河先后原创2023年5月31日早上和2023年6月2日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