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咎山房——三 梦魇
混沌的梦境,扰得原本就睡不安宁的千憧更是梦魇不断。
断断续续的,总梦见院里那株樱花树,貌似自己还在树底下埋了写什么。心口疼得厉害,以至于惊醒时眼前只见江淮安的不安和担忧。
“你魇着了……”江淮安紧张的大气不敢喘一下。
千憧刚从梦中挣脱出来,尚不能分辨眼前状况。只记得自己有些什么事情要做,透过窗户看到那株樱花树时,千憧不受控制的奔了出去。
待江淮安反应过来追出去,却只见眼前的女子,匍匐在地上,用着双手在那株樱花树下刨着土。
江淮安上前去将人拘在怀里,只得轻声的问道,你在找什么?
寒风刺骨的,手指因为刨着泥土而遍布伤口,两种疼参杂在一起,合着江淮安那安静厚重的嗓音,这才使得眼神涣散的千憧,慢慢的有了聚焦。
只是这一下,仿佛耗尽了所有气力……
“我梦见,梦见,在这树下埋了些什么……”
江淮安的心猛地一跳……
是,你埋了。埋的是那男人的尸骨血肉,只是不是这里的树下,不在这里而已……只是,这些话却是江淮安这一辈子都不能说出口的,只能烂在心里,烂在那些混着血的记忆里。
荣国质子无咎……
千憧被抱回了卧房,喂了姜汤,包扎清洗干净的伤口。整个人凋零的不像个样子。
“要喝酒吗?”
千憧不解的看着眼前这个问自己要不要喝酒的男人,只是喉咙间却累的说不出话,发不出声。缓慢的咽了一口口水,才缓缓的说:“有温好的吗?”
江淮安铮铮的看着眼前人,心里叹了一百八十多口气,面上还得装着云淡风轻。
“我现在去温上,你是要在卧房喝酒,还是到书房去,炭火里再炙点肉?”
“嗯嗯,肉要的,辣一些,就着酒才暖和身子,你再烤一些栗子如何,总不能只吃肉。”说完一脸期待却又带着先前梦魇之后的痴呆,木纳呆板的可爱。江淮安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心里装了这么个人,一天天的让她闹腾的自己没有安宁。
书房的炭火烧的正旺,温好的酒架在炉上继续小火焙着。
“荣国质子是谁?”千憧的话像是寒冬的冰刀,忽的打砸在江淮安的心头,冰冷而疼痛。
“你问他做甚”即便如此,也只能强装淡定
“前些日子来我这里料理树木的老翁说起的,说是个风光霁月一般的人物,后来不知道得了什么急症就殁了。”千憧倒是真的是听老翁说的,只是老翁不曾说明那位质子的姓名,毕竟平头百姓是不曾有那样的权力知晓一国皇子的名讳的。
“是,急症,殁了。”手里不停的翻着炙烤的肉片,细细的有条不紊的撒着盐。
“听说是个极好看的人物,真是可惜了……”语气中不尽的惋惜,倒真像是一个未曾谋面的普通看客心态。
江淮安却心里并不舒坦,自然极好看,不好看,能让你心向往之,向往到要随他而去吗?
嘴上却只堪堪道:“从新帝登基便没了荣国,那荣国现在早已归于大楚。你这话在这里就咱俩你说说也就罢了,出去切不可胡言乱语。”
千憧缓缓的应下,却并不放在心上。
“我最近总是做奇怪的梦,总能梦见自己在院里那株樱花树下拼命的掩埋什么……”千憧嘴里嚼着刚刚炙烤好的肉,抿着酒。
“大概是你私库里宝贝太多,银钱太多想着总要埋起来才安全吧。一会儿你吃好了,裹上外袍,抱上手炉。我拿着铁锹去看看,你站着看就好。”说罢就往千憧嘴里喂了一块刚烤得香嫩的肉片。“我给你刨开你看看,你埋了啥,省的你一阵一闹,大家都不得安生。好好一双手给你糟践成这副样子,你不疼吗?”
这一连串下来,千憧愣愣的盯着自己的双手,眼下已经被包扎好,可是那细微的痛还绵延不断。
自己心里也觉得大抵是个奇怪的梦魇 挖就挖吧,说不定挖开来自己也不用再做那奇怪的梦了。
傍晚之前,两人一个斜靠在廊下,裹得严严实实,抱着手炉嚼着肉片,不时的滋溜一口小酒。另一个,挥着铁楸,就差给那株樱花树连根刨了。
最终,千憧实在看不下去了,堪堪叫停。
“你这是打着主意要把这棵树刨死吧。”
一旁在寒风中吭哧着热气,流着汗的男人却一脸的不屑,刨死就刨死了,放着让你时不时的疯魔一回?
心里想,心里骂,心里唾弃。面上还得应付千憧那些个矫情。
最终,千憧看着挖了那么深也未见得挖出来些什么。倒真有些相信只是梦魇了。
而江淮安的眼睛却盯着喝酒的女子,盯着她手里那壶酒。药,下的剂量加大了。
大约会慢慢忘记吧。
之后几日,千憧倒是真的不曾再做那样的梦,也不再慌乱疯魔的非要找什么东西。
只是江淮安看着她神情不济,目光逐渐混沌的样子,心里却撕成了一片片的,这药不吃,她会死,吃了也未必能活的自在。如同现在这般模样,也不知道于她而言,是好是坏。
气急败坏的江淮安只在心里不痛快,只是他不痛快,那远在前线的韩翀也必然不痛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