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7
Q和梅花十临近毕业时找房子,两人签的公司都在二环里,但二环的房子一个赛一个老破小,黑乎乎油腻腻十平米不到的卧室月租能要三千多。看过几处单间后,梅花十干脆提议,咱们合租吧?
Q想想空空如也的银行卡余额,毫不犹豫地点头。
终于挑了个梅花十请到假的日子,两人一块去看房。
中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在带他们转完大片楼区后,总算给看了个能入眼的房子。房间在六层老楼的顶层,空置许久,落满灰尘。房子南北通透,北边一间主卧,南边一间次卧,中间是空空荡荡的偌大客厅。最关键的是房子位置好,俩人骑单车20分钟都能到公司。梅花十筹划着哪里添懒人沙发,哪里看投影,哪里打游戏,哪里吃火锅,想象以后朋友来聚餐的欢乐场景,当天就决定了租下来。
梅花十把主卧让给了Q,女孩子嘛,总是要照顾一点。家具添置起来,原本空荡荡的破屋子有了家的感觉。合租很顺利。Q不用加班,每天早早回去,窝沙发上看电影看书弹吉他;梅花十十点回家,洗完澡也窝沙发上,跟Q吐槽一天辛劳。某日梅花十加班到凌晨三点,推开门客厅依然灯火通明,Q歪在沙发上睡着了。梅花十觉得,和好友合租是他最正确的决定,这么苦逼的日子里有老友相伴,才不至让他绝望。
Q隔三岔五去梅花十公司附近找他吃晚饭,梅花十三天两头提溜点水果零食填充冰箱。
周末隔着两扇门一声声喊对方起床,从九点喊到十二点外卖来敲门。
盘算着要自己学做饭,好歹买了口炒锅,一个月后俩人终于从楼下买了盒鸡蛋,抓了把蔬菜,煮了第一锅泡面。
计划中的火锅在他们入住三个月后第一次实现,但无奈发现Q原先在宿舍用的小电锅太小,两个人吃是小锅能支撑的极限,于是请朋友来聚餐的计划一推再推。
天渐渐凉了。周末两人果真开始学着做饭,Q喜欢吃辣,梅花十爱吃酸,厨具和调味料一件件丰富起来,做的最多的却是最家常的酸辣土豆丝。Q说梅花十做的有妈妈的味道。梅花十学着煲粥,红豆薏米粥,莲子山药粥,鱼片蔬菜粥,皮蛋瘦肉粥,都是Q爱喝的粥,但Q每天早上被叫醒都一脸不情愿。
第一场雪降落的夜晚,屋子里暖气闷热,阳台上老旧的窗却四处漏风,Q裹着毯子和梅花十站在阳台看雪,干脆把窗打开一条细缝,细小的雪花钻进来,沾肤即化。
梅花十说,按电视剧里的套路,单身异性合租不是应该日久生情走到一起吗,为啥我俩还不相爱呢。
Q大笑,我心里有个不可能的人,你心里也有个不可能的人,日久生情才怪了。
平安夜,两人吃完饭回家,卖花的老奶奶拦住他们:小伙子,给你女朋友买束花吧。
买回的花临时插在一只矿泉水瓶里,梅花十的前女友总喜欢买两只花,一只自己带回去,一只给他,他的那只花瓶还在箱底,但他不想去找出来。他们一起窝在沙发上看《请回答1988》,梅花十说金正焕的逃避和退让真实的让人心疼。Q说,心疼有什么用,让人心动的永远是阿泽的勇敢坚定。
跨年夜,虽然没什么值得庆祝的,但一群朋友还是喝到下半夜,沙发上,地毯上,东倒西歪。梅花十没醉,他把Q抱回房间,Q嘟囔着什么,梅花十鬼使神差地用唇碰一下她醉梦中出现的酒窝,与此同时他听清了Q的嘟囔,那是个人名。梅花十回到客厅,喝光了最后的半瓶酒,陪大家歪在一起。
那个名字约Q去海岛旅游,Q拖了一箱子衣服出发,梅花十送她下楼,笑着拍拍她的头发:祝你好运。
几天后梅花十下班回到家,灯光里,Q蜷在沙发上,失魂落魄。梅花十叹息,轻轻抱着她:一切都会好的。
梅花十精心研究半月食谱,Q终于恢复饭量,那个名字却又出现了。
Q又去赴那个名字的约。她说,她就是那个人手里的风筝,他拉一拉手里的线,她就别无选择,风筝能怎么办呢,挣开这条线,她只有坠落。梅花十摸摸口袋里的电影票,那是新来的女同事塞给他的。
电影院里,女同事抱住梅花十的手臂。梅花十突然想,自己该减减肥了,女同事的香水有点刺鼻,前女友喷的是另一款,Q从来不喷香水,但总是很好闻,组长跳槽自己要不要一起,Q说他工作太辛苦了,说不定以后可以养只狗,他牵着狗,Q牵着他。他把最后一个想法从海马体里一个字一个字删去。
夜已深了,楼下还有老大爷推着小车卖烤红薯。Q最爱吃皮烤的微焦的,老大爷多烤了一遭。梅花十提着红薯一步一步爬楼梯,楼道里的灯坏了,明明灭灭,红薯的香味在半明半暗中直直钻进他的鼻子,甜得他鼻子发酸。Q今晚会回来吗,如果不回来……
钥匙的滴答声在夜里格外响亮,梅花十推开门,漆黑不见五指,他靠在门上,身子一寸寸滑下去,跌坐在地上。Q没回来。
“烤红薯吗,好香呀。”
有失而复得的一滴泪滑落眼角。
梅花十在黑暗中找到熟悉的身影,Q坐在沙发上,点亮了手机屏,屏幕映亮她洁白的牙齿和甜蜜的酒窝。
黑暗中他们安静地分食整块红薯。梅花十用手指抹了一块红薯在Q的酒窝上,Q大笑反击,结局时梅花十用双臂和身躯把Q禁锢在身下的沙发上,一片甜香中向两片甜香的唇吻去。
寒冷的夜,缱绻的夜,不妨两只风筝一起坠落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