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 第五十四章

对孟音来说，得到解决问题本身这个结果并不困难，困难的是她所采取的手段和方式。她要在解决问题的同时尽可能地去保护所有人。偏偏这群人各有各的问题，在她看来没一个正常人，包括她自己。更糟糕的是，这群病人统统陷入了眼前这矛盾、疯狂的泥潭当中，彼此还纠葛在一起，一副同归于尽的末日景象。
　　——自己能成功吗？孟音始终没有自信和切实的方法，种种可能在她的脑中一一浮现，又一一被放弃。这群人在泥潭中已经打成了死结，自己解不开也斩不断，除了眼睁睁看着他们沉入深渊似乎什么也做不到，甚至她一旦做了什么，就会将他们向着深处再推上一把。不得已，她去见了自己的老师，虽然她千万般地不想这么做。
　　老师的意见和建议很中肯，却又很晦涩及晦暗。这很符合他在孟音眼中的形象和记忆中的印象。这个老人从来都与慈眉善目、仙风道骨一类的词语毫无瓜葛，若是按照孟音的想法，大概“道貌岸然”更适合他。然而她也只敢在内心中腹诽一下，甚至不敢当着老师的面，因为他永远都好像能看穿你的心理。
　　但无论如何，这个老人的目光依然毒辣。自己不过是避重就轻地阐述了一下事件，他就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自己找不到的问题核心——动机。
　　在得到了足够多的信息后，孟音对整件事进行了完整的推演，包括各种分支与假设。在她看来，这件事其实并不复杂，但却十分诡异。重点就在于找不到动机，所有当事人的动机。这也是她迟迟不能动手的最主要原因，她没有切入点。但老师的意见指明了方向，他明确地确定了问题在于“受害者心态”。
　　虽然在课程中并没有多大的篇幅，但“受害者心态”对于孟音来说并不陌生。在她看来，虽然这种心态在个人层面肯定有许多不同的因素起到了作用，包括一个人过去真正的受害经历甚至受迫害妄想。但其本质大概是源于一种焦虑的依恋人格，至少是一个占比极大、特别强烈的前因。拥有这种人格的人，往往依赖于他人的认可和持续的肯定。出于对自身社会价值的怀疑，他们会不断寻求安慰。这导致焦虑依赖的人以一种高度矛盾的方式看待他人。他们一方面会预感到会遭到他人的拒绝；另一方面却又需要依赖他人来验证自己的自尊和价值。
　　而从动机的角度来看，受害者心态似乎为焦虑依恋的个体提供了一个构建其与他人非稳定关系的有效框架，这包括争取他人的关注、同情和评价，同时在人际关系中体验到困难的负面情绪并加以表达。但与此同时，他们也极易确信将受害者心态内在化可以赋予他们凌驾于他人之上的权力，并保护他们免受骚扰和羞辱等任何后果，这些后果可能会强加于被感知的外群体成员。这也就构成了实施侵害的动机，且毫无内疚地付诸行动。
　　从老师家返回的路上，孟音不断推演着自己接下来要采取的行动，并根据种种可能发生的突发事件做出修订。在快回到心理咨询所的时候，她已经形成了一个较为成熟的方案。她有足够的自信，如果不出现极大的意外，事情即将得到较为圆满的解决。
　　但很快，意外就出现了，而且对孟音及其他人的冲击之大是此时的她绝对想象不到的。
　　在“99”心理咨询师门口，她看见了陈礼，陈礼也看见了她。
　　陈礼的脸上带着极其扭曲、不正常的微笑。
　　孟音感觉自己的心脏简直骤停了一般。
　　……
　　韩承嗣心神不宁地坐在火锅店里，食不知味地吃着午餐，连嘴里的食物是什么他都不清楚，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店门上。
　　在看到韩承恩的一瞬间，他转身拉着林玉七拐八拐地下楼向着商场大门方向逃去。然而在路过一家火锅店的时候林玉说什么都不走了，就要在这里吃午饭。虽然心中焦急，但毕竟自己还是需要在林玉面前保持绅士风度，何况自己刚刚的行为实际上颇有逾越之嫌，所以也只能顺着她的想法。好在自己现在在一楼，而刚刚看见韩承恩是在四楼，所以理论上相遇的概率非常小。只是理论虽然如此，却依然无法阻止韩承嗣担心。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此时的韩承嗣连抱怨和吐槽的心思都没有了，除了全神贯注注意着店门口，还得分出精力应付着林玉，嘴里的食物也是味同嚼蜡。他现在只希望林玉赶快吃饱了好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不知何时会化身战场甚至地狱的火锅店。
　　“你很热吗？”林玉忽然问道，“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嗯？哦，没有，就是有点辣了。”韩承嗣连忙解释道，“辣得，辣得出汗。”
　　“……是吗？”林玉怀疑地看着韩承嗣，“算了，懒得管你。奇奇怪怪的……”
　　韩承嗣忽然想起来今天吃的是番茄锅……
　　“喂。”吃了块鱼豆腐，林玉忽然放下了筷子，很严肃地看着桌对面的男人，“和我在一起这么紧张吗？”
　　“紧张？不，我为什么要紧张？”发现自己处于不利处境的韩承嗣打算趁机抢回主动，于是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回归淡漠，“只是想着接下来的课程安排，有些入神了。”
　　“我看你想的不是讲课，而是别的人吧？”林玉歪着头，目光中有三分怀疑、三分警惕、三分疑惑，还有一分的戏谑，“老实说，你是不是其实已经成家了？怕背着老婆和我见面的事被拆穿了不好收场？”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韩承嗣莫名觉得林玉戏谑的语气很想韩承恩，“我是单身，如假包换的单身。”
　　“是这样吗？那你干嘛一直盯着门口看？”林玉边问边扭头看向店门处，“难道你不是怕被人……”
　　话说到一半，林玉忽然顿住了。她在店门口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韩承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