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萨的阳光
提起西藏,最先出现在眼前的是拉萨那热烈的阳光。
作为举世闻名的日光城,拉萨最初给人的印象是一座没有阴影的城市——没有别的城市比她更坦荡、更亮丽了。
太阳下,大昭寺前成排的磕长头的人们,从早到晚,一刻不停。要知道,他们不少人都是从家乡出发一路口念六字真言等身长头磕过来的,上百公里,西藏的,青海的,四川的都有。
太阳东升西落,宽敞的广场上,游人熙熙攘攘川流不息。我的耳朵屏蔽了一切噪音,只有窸窸窣窣,绵延不断,高中低音的唵嘛呢叭咪吽汇成一条河,淙淙流过,时间反倒静止下来,如古树根须向着地下深处沉淀。
我在艳遇墙角不吃不喝,一坐一天,如参禅一般。吸收日月精华,沐浴凡间雨露,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不饿死,我估计也能修成正果,或羽化成仙。
在拉萨晒太阳的日子里,感觉时间无穷无尽,如拉萨河一样没日没夜不知疲倦的流淌。
疏忽间,“不论魏晋,不知有汉”,不知道是快还是慢,时间已经失去了本来的意义。
我竟然在东措国际青旅一个固定的床位住了小一个月。12人间206室每天都有人来有人走,不变的似乎只有我和kun哥,还有吹牛逼和侃大山。
那时候,真是挥霍了大把时光,想想真奢侈。就像黄龄歌里唱的,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光,来啊流浪啊,反正有大把方向。
流浪,也许有点儿,方向,还不知所踪,在寻找的路上。
在路上,总得有个能说服自己的借口,权且标榜寻找未来的方向,矫情点说就是寻找人生的意义。
意义这词儿太虚,本来就毫无意义。人生本无意义,都是自己主观创造的或相信的。当然,这是后来回归后开悟的。当时还执拗的一心想从那次漫无边际的旅行中获得些什么。
在藏区旅行,一个最大的感觉就是空旷,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每天只有固定时间的班车。
颠簸的大巴上,司机师傅放着暴躁的藏族歌曲,不知道在唱什么,有人自顾自的转着佛珠,不顾噪音,口中念念有词,专注的在念经或六字真言。
烟味,酥油味,糌粑味,藏人身上浓厚的体味,隐约还有牛粪味儿,全都混在一起,是种别样的气味。
北线本就游客不多,即便有,大部分也会选择包车或自驾,如我这班搭乘班车旅行的寥寥无几。坐我前排的一个大婶,突然回头跟我说了一句:去大昭寺,那里可以找到你的来世。
我听的一头雾水,终究还是没进去,虽然在大昭寺门口逡巡了一个月的时间。
车窗外,随处都是雪山,河流,草原。绿色的草甸一眼望不到边,黄色红色紫色的野花一丛一丛闪现其间,瓦蓝瓦蓝的天空,清澈如路旁偶遇磕长头青年的眼睛,白云很高又很低,有羊群,牛群,马群,远方隐约可见的寺庙,风景就跟明信片似的,随手一拍就是Windows桌面。
进藏十几天,刚开始的兴奋早就没有了,这一切变得司空见惯,但偶尔碰见难得的日照金山,还是会大呼小叫,拿出相机按个没完,像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
青稞酒,酥油茶,不一样的阳光灿烂。我总在想。在高原上是不是缺氧的原因,总会抛开俗世,坐在阳光里胡思乱想,就像佛前的那棵树。
雅拉雪山前也是一片天大地大的草甸,嫩绿的草覆盖满山坡,根茎结实,叶子卷曲着,纹路清晰可辨。稍有风,就如海中的波浪一样起伏跌宕,推向远方。目光所及,看不到岸。
倒是可以清楚的看见一座金顶寺庙突兀的横亘在雪山脚下,在离镇子不远的地方。午后藏区炙烈的阳光下,金光闪耀刺着我睁不开眼。
我跟着藏民,沿寺外的转经道,用力拨动一个个转经筒,不是那种随便一推就滴溜乱转的小转经筒,而是要三人合抱的两米多高的重物,需要用力推才行,启动的时候还咯吱咯吱的响。
过了一村又一庄,二十天后终于从成都到了拉萨。
无止境的拉萨阳光,即便是大夏天,也有一丝高原的清爽,更何况是爽朗的秋日。
清晨的阳光照在皮肤上,暖暖的,一壶甜茶,一个哈欠自带慵懒,慢慢的苏醒。
太阳越来越高,光彩熠熠,我触摸斜刺的阳光,和斑驳树荫里的鸟鸣一起唱歌。拉萨此刻有一种无法无天的魔力。
正午又是另一番光景。不知道你是否看过梵高的《麦田》,金灿灿的一轮太阳占据画面主题,硫磺色的淡黄,火一般向四周扩散的光线,炽热又沉静,麦子也是金灿灿一片,像是在燃烧,像假的一样。
拉萨12点的艳阳高照,我总会想起梵高和阿尔勒。
太阳的照耀下,有些狗在朝拜的人群中来回穿梭,嬉戏打闹,有些狗趴在暖暖的地上享受阳光。拉萨的狗是幸福的,不用担心被人驱赶,还有享之不尽的食物,就好像瓦拉纳西闲逛的圣牛。
傍晚,太阳渐渐隐去。天空变幻着绚丽夺目的魔术,从圣洁的殷红变成明丽的蓝色,让人目不暇接。拉萨城此刻庄重肃穆,显得更加辽远、壮阔。
余晖散尽,灯火融入明朗的月色,瞬间天凉了,我不自觉的裹紧衣服,踱回旅社。
虽然太阳在地球上哪个角落看起来没什么两样,但拉萨的太阳就是不同,带着温度和味道。轻飘飘的暖而冽,但并不浓烈,如早上新煮的咖啡般醇甜。
那赤裸的阳光,是那种你离开高原时,想打包打走的阳光。
时至今日,回想起拉萨,我还是最想念那五光十色的阳光洒向大地,好像观音菩萨捧着的净水瓶,毫无差别的撒在红袍喇嘛尖顶的帽子上,旋转的大大小小的转经筒上,八廓街藏族姑娘的长辫子上,广场上空转着圈儿飞行的鸽子羽毛上,色拉寺偏殿一角盛开的格桑花上,磕长头的老奶奶雕刻着时光皱纹的脸上。
我想念你,拉萨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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