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别人多一点宽容,对自己多一点期待
在所有的理论中,我最讨厌的一种叫做宿命论。这种贫富天注定的理论就像强酸强碱一样,经常消解我的斗志,腐蚀我本来就容易虚弱的上进心。
这种要强的性格也导致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过度关注自己的人生,在意得失,自私狭隘。我瞧不起任何失败的人,也无法容忍自己的不成功。我变的很悲观,总是以点带面地否定自己的过去和未来。我又变的很苛刻,不愿意花时间去了解任何其他人的故事,简单粗暴地鄙视,任何对生活的让步和妥协。
在这样一段人生中最为黑暗的时间里,我看了这本书,它用奇特的叙事手法,展示了平行空间下两段截然不同的人生是怎样相遇和交错。分开来看,你不会对任何一位的故事产生共鸣,而当它们同时行进的时候,那种命运的碰撞却会引起我们强烈的感慨。
两个人的故事,大抵可以教会我们两件事:
在不了解的时候,
对别人的人生多一点宽容;
在没希望的时候,
对自己的人生多一点期待。
既要学会对那些与生俱来的人生筹码心怀感激,也不要忙着对别人看似潦倒失败的人生嗤之以鼻。
《世界上的另一个你》,讲的是一段发生在两位主人公身上的真实故事。一个是每天游走在城市边缘的最底层的黑人流浪汉,一个是生活在城市中心的白人百万富翁,在命运的牵引下成为朋友,成为彼此的救赎。
主人公丹佛,从出生开始就无条件成为最底层的黑人劳工。
主人公朗,降生在一个普通的白人家庭。
丹佛没见过自己的爸爸妈妈,也不知道自己名字的来历。在他生活的群体中,很少有小孩子同时拥有爸爸妈妈,他以为这才是家庭的常态。
朗的家庭构成非常普通,爸爸妈妈,祖父祖母。童年充满了在祖父农场中劳作玩耍的回忆,并且对于上小学时老师让他当众出丑而耿耿于怀。
丹佛每天的工作是为农场主捡棉花,不是为了赚钱,而是还债。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从懂事开始就在不停的干活,劳作了许多年欠的债越来越多,私人财产就只有一个喝水的罐子。
朗和其他白人小孩儿一样按部就班的长大,小学中学大学,一边受教育一边体验着青春期的躁动与和缓。不知不觉间他从男孩长成男人,遇见一个叫黛博拉的女孩,然后坠入爱河。
丹佛在十五六岁的时候在路边遇到一个车胎毁坏正寻求帮助的白人小姐。他帮助她修好车胎之后,三个白人青年经过,把他打的面目全非、头破血流。而那位白人小姐,低着头没有为他说一句话。
在丹佛跳上一列不知道起点也不知道终点的火车之前,他的生活是:
将近三十年来,我在路易斯安那州的烈阳下挥汗工作、赶蛇,在田里忙到收获,然后一个圆荚一个圆荚捡棉花,捡到我的手破皮;种自己要吃的食物,整个冬天劈柴以免被冻死,春天到了再重头开始。如果劳作是为了自己的土地,那这种生活还不坏,但不是。我想,如果工作有钱可赚,就算土地时别人的,这种生活也还算不赖,但我没工资可拿。现在的人很难想象贫穷到那种程度是什么概念。我和农庄里其他人穷到只剩挂在身上的那个锡罐,那是我们喝水的容器。我们连身上的衣服都不是自己的,因为衣服是从主子的店里赊来的。据他说,我们还没付钱。
在读这本书的时候,因为是交互叙事的关系,我们会有一种同时经历两种人生的错觉。普通白人朗的经历和我们的很像,而另一种令人绝望到窒息的则是黑人丹佛的生活。书中细致的描写让我觉得,丹佛从出生起就具备充足的自杀理由,是的,非常充足,充足到我经常会疑惑他为什么还要继续活着。
也许,我们一直以来认为的大概率事件其实在更大的样本中概率很小。的确,很少有人生活在天堂,含着金汤匙出世。大多数人生活在人间,就像你我一样,偶尔开心经常失望。而丹佛的存在却告诉我们,降生在人间其实也是小概率,更多的人生活在地狱,我们所谓的普通,对于很多人来说,是想也不敢想的天堂。
丹佛和朗同时存在于沃思堡市的时候,朗已经凭借锐利的艺术眼光成为一个拥有百万财富的艺术商人。丹佛的境遇并没有因为逃离了农场主的压榨而有所改善。没受过教育,没有一技之长的黑人逃亡到城市,也不过是从一个炼狱逃到另一个炼狱。
不同身份的人为了在同一座城市中生存,会采取不同的方式。文明是繁荣社会的产物,在咕咕响的肚子面前,所谓的道德只会让人发笑。
谁都喜欢结识能力突出,英俊富有的白人,所以朗的生意蒸蒸日上,和妻子住进精心挑选布置的别墅,每天在上层圈子进进出出。
没有人会雇佣一个没有身份、目不识丁的黑人,所以丹佛流落街头成为乞丐;为了不被其他的乞丐欺负,他成为流氓;为了在众多流氓中保全自己,他行事凶狠进了监狱。
作为精英群体,朗对这些破坏城市美观的黑人乞丐抱有深深的厌恶,讨厌与这种不思进取、奸诈肮脏的黑人共享同一片天空。很多时候,讨厌不需要任何理由,即使那些黑人并没有真正威胁到他的人身安全,但他们的存在就是罪过。
因为了解他的成长轨迹,我能理解丹佛的这种行尸走肉的城市寄生虫生活。那些腐烂发霉的食物,冰冷肮脏的桥洞和水沟,是老天硬塞到他怀里,无从选择。人人生而不平等,我们很容易忽视那些与生俱来的筹码对于整个人生走势的重要性。最残酷的,莫过于从出生开始就不具备任何努力的机会。
丹佛是个从来没拥有过未来的人,他唯一拥有的,就是活着的肉体。
但就是他唯一拥有的这样东西,在他已经暮年的时候为他早已死去的人生送来了转机。朗的妻子黛博拉出现在沃思堡的福利社,这个白种女人就像上帝派来的天使,为流浪汉们送去从未有过的热情和温暖。
在她执着到令人发指的努力下,百万富翁朗和流氓乞丐丹佛相遇。为了哄妻子开心的朗,被迫收起自己的鄙夷而与丹佛做朋友。当相互了解的桥梁架起,两条平行线的人生开始交错,直到黛博拉被上帝残忍召唤之后,丹佛却成为了朗的心灵导师。
在那段最艰难的岁月里,世界上的另一个他,成为了陪伴朗熬过黑暗的力量。
从农场到棉花田开始到在沃思堡流浪到60岁,老人丹佛后来受总统邀请成为演讲嘉宾,而朗坐在台下,成为他最忠实的听众。此刻需要强调的是,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虽然它比小说更像小说。
作为一个骨子里携带悲观基因的人来说,我曾一度想要放弃继续阅读这本书。在丹佛被白人男孩打的面目全非的时候,在他因为携带捡来的枪支被逼入狱的时候,在他直到60岁才走出牢房的时候。我一度以为他的人生应该终止于此刻,但时间却拖着他一直走,走到遇见黛博拉,走到与朗成为朋友。
原来,在一无所有的时候,坚持活着,就只是活着,也许就会在下一秒得到命运的奖励。
即使已经跌到谷底,也可以,对人生怀有一丝飘渺而有卑微的期待。更何况,我们还拥有努力的权利,拥有除了活着的肉体之外的很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