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方客栈
阳城县西北方向近千里之遥,有座军事重镇,唤作雄关镇,作为输送兵力抗击瓦剌的重要据点之一。
在通往雄关镇的唯一道路上,有一家客栈,金字牌匾上书四个大字——八方客栈。
“小二,上两斤好酒,切五斤牛肉,快点的,赶路饿得慌!”一位带着斗笠,挂腰刀的虬髯壮士风尘仆仆的进了客栈。
“好的,客人,这就给你上~”满身油污的小二转身进后厨就端出一盘大块切了的牛肉,又从柜台提了酒壶,麻利的送到壮士面前。
壮士点头谦让一下,也不用筷子,用一只手抓起牛肉就往嘴里塞。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往碗里倒了酒,趁着吞咽牛肉的空当,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门外疾步走进三个人,走路声音却极轻,看来武艺高强,进门也不搭话,各自拿出一张画像,对着客栈里的人就对比了起来。
客栈掌柜郑伯陪着笑脸迎了上去:“几位爷,有何指教?”
领头的黑面男板着脸,哗啦一下展开画像:“见过他吗?”
画像中是一位中年男子,看起来面目清秀,掌柜的仔细的看了看,又转过来看看黑面男:“爷,这个人倒是没见过……敢问诸位爷是……”
黑面男并不理睬,转过身拿着画像就来到虬髯壮士桌前,虬髯壮士正埋头吃肉,并不搭理。
“抬起头来。”黑面男毫无感情的说了一声。
虬髯壮士没有抬头,却停止了吃饭的动作。
“哪里来的野汉子,不识人话!”黑面男出右手,翻掌,直击壮士门面。
这一掌来的猛烈,呼呼带风,眨眼间就要打上了。
虬髯壮士并不抬头,身体嚯地向后一倾,右脚从桌底一踢对面板凳,不偏不倚正好撞倒黑面男双腿关节,黑面男下盘失稳,上身径直撞向桌面,急忙一手收掌扶桌,一手按腰间宝刀,只待扶稳便拔刀出招。
虬髯壮士未等黑面男站稳脚跟,左脚发力一跃而起,同时腰刀已经出鞘,只见白光一闪,刀锋已到脖颈处。
另外两人见状拔出刀来就要上前。
“慢!”黑面男喝住另外两人,看着虬髯壮士,“好快的刀……你好大的胆子,知道我们是谁吗?”
虬髯壮士举着刀,另一只手提起酒壶,看着黑面男喝起酒来。
“我们是东厂的人!”黑面男看着几乎贴到自己脖子的刀片,按刀之手放了下来。
“你们既没有穿飞鱼蟒衣,也没有挂绣春刀,所传阅画像亦没有盖官家印文,何谈官家人物?”虬髯壮士说完又塞了一块牛肉,“好肉!店家,再上两斤!”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和官家作对,你就不怕死?”黑面男露出一脸凶相,掌柜的正捧着牛肉准备送来,被黑面男甩手一巴掌打的在原地转了一圈,倒在了地上。
同行两人更不说话,从左右两边挥刀来砍虬髯壮士。
左边一人使千斤灌顶式,右边一人使斜插龙胆式,此两招凌厉凶狠。
黑面男双脚蹬地,急向后退,抽腰间宝刀格挡虬髯壮士腰刀。
虬髯壮士见状抖擞了精神,收回持刀的右手,同时出左掌击打桌子撞飞黑面男。用刀背挑起座下的条凳,使全力飞打左边那人,那人哪受过这般力道,凳子被砸的稀碎,崩起的几根木刺插入面门,痛苦不堪,在地上打滚。虬髯壮士又乘势转身由下至上挥刀直挑右边那人,右边那人见这大胡子并不躲闪自己的斜插龙胆式,而是出刀来挑,想着这厮是凶多吉少,便使出全力刺来。
转瞬间刀就刺来,虬髯壮士右手挥刀招式不变,左手三指如拈花状猛的捏住了刺来的刀背!虬髯壮士右手挑起的腰刀照着来人脸上拍了一下,被拍的人瞬间昏了过去。
“拈花功!”黑面男子捂着心口捡起掉落的刀,从腰间掏出一个号角,朝门外吹了几声。
两口茶的光景,从门外出现七八个同样打扮的人,见了里面的场景,又都在门外不敢进来,又都拔出刀对着里面。被打倒的两人踉跄的爬了起来。黑面男对着其中一人说了什么,那人转身就跑了。
虬髯壮士掏出几颗散碎银子,交给掌柜郑伯:“掌柜的,这些钱是陪你店里的桌椅和被吓跑客人的菜钱,今日着实连累了你们。”
郑伯捂着脸苦苦的摇了摇头,接了这些银子。郑嫂从后厨跑了出来,看见郑伯鼻子流血,前面又打的一片狼藉,差点没哭出来,郑伯把郑嫂拉到了一边,把银子交给了她,店小二一声不吭的收拾起烂桌子烂凳子。
虬髯壮士换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他知道,现在是出不去了,只有静观其变。
门外由远及近有马队的声音,不一会,马队来到客栈门前,原先站在门口的几个人全部都闪开了。
进来了三个人,为首的是位皮肤干净的白面中年人,穿着一身素色布衣,面容倒也英俊,却是没有眉毛,那两人全是锦衣卫打扮。
“你们这帮家伙,教都教不会,这是雄关镇,多的是英雄,你们以为在北京城呢,对待英雄要客气。”白面男看着虬髯壮士说着。
见虬髯壮士没有反应,白面男走上前,笑的露出牙齿说:“都怪我管教不严,冲撞了尊驾,不知这位朋友如何称呼?”
“唐武,初来本镇,你的人要伤我。”唐武说着伸手进包袱里掏着什么,掏出一个帖子,放在桌子上,用中指把帖子推向了桌子中间。
白面男依旧笑着,拿起帖子,扫了一眼便合上帖子:“原来是新到任的唐校尉,失敬了,能被本镇赵军门点将,想来唐兄也是身怀绝技。”
“既知道赵军门,还请撤开你的人,我这就要去都督府报道。”唐武收起帖子。
“我说了,我管教无方,让手下冲撞了你,可是他们受伤了,我这做大的也得帮他们出出头不是,不然以后这些个人还怎么带?”白面男还是咧着嘴说。
“你敢为难赵军门的人?”唐武问。
“哈哈,什么为难不为难的,都是为朝廷办事。锦衣卫是奉旨拿人,当朝太祖皇帝立下过规矩,缉拿案犯,可以先斩后奏。”白面男突然停下了笑容,“我们缉拿的案犯是通敌的重犯,罪臣杨术大逆不道,阻拦当今圣上亲征,有通敌嫌疑,诬陷王公公乱政,判满门抄斩,只是杨术之子杨薿尚未抓捕归案,探子来报,杨薿在雄关镇出没,我们奉旨拿人,尊驾却打了我的人,莫不是尊驾认识此人,亦或与之为一党?”
唐武脸色一变,这个罪名太大了。真是如此,恐怕赵军门也救不了自己。
“你想怎样?”唐武问。
“只有拿了你,有个交代。”白面男轻轻的说。
“我若不从呢?”唐武也笑了,把桌子上的腰刀拿到手里。
“不是抬举的东西!”白面男向后一退,站在白面男身后左边的那个锦衣卫就蹿了上去。
不等唐武拔刀,锦衣卫已经到了面前,他也不主动拔刀,右拳一出,一招仙人问路直取唐武性命。
唐武见来势汹汹,急忙出左手三指,呈拈花状,来搭对方进攻之手。
锦衣卫并不躲闭,让唐武捏住了自己的右手腕,待他正要发力之际。锦衣卫化拳为掌,朝抓着自己手腕的拈花指只一拍,就听一声惨叫,锦衣卫又旋起一脚直踢唐武胸口,唐武退了七八步,撞上身后的店小二才停了下来,噗嗤一口鲜血就吐了出来,再看左手,从手腕处已然断了!
“好厉害的铁砂掌!”唐武用手擦了擦嘴角鲜血。
“通敌,与之同罪!”锦衣卫说。
“谁不知杨大人忠烈,王振迫害忠良,欺瞒圣上,天下人得以共诛之……”没等唐武说完,锦衣卫一跃而起,一招泰山压顶式直拍虬髯壮士脑门而来。
唐武受了重伤,自知不能敌,唯有闭眼受死。
转瞬间铁掌将至,唐武到时必然头颅破裂,脑浆四溅而亡。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唐武身后闪出一位青年,迎着锦衣卫冲了上去,出右手略挡铁掌,左手拇指立点锦衣卫膻中穴,而后以拇指为据点反转手掌,再出中指点华盖穴,招式一气呵成。没等锦衣卫落下地来,只听见了闷哼一声,脸朝下重重的跌在地上,一动不动。
白面男右边的锦衣卫见状拔刀而来,眨眼间,绣春刀已到。
青年并不慌忙,一个箭步闪到一侧,锦衣卫乘势扭腰翻转,挥刀跟来,只见青年右手变掌,轻轻的朝刀摸来,搭在刀背上只一按,挥刀的力就被化解了,与此同时,左手拇指点脑后哑门穴,食指点风池穴,锦衣卫突然直栽地面,青年左手对其脖子一勾,拉拽回来,右脚中腹部,踢出一丈多远,不省人事。
唐武睁开眼睛,大为惊愕,出手之人正是八方客栈的店小二!
“你是何人?”白面男大声问到。
“点穴十八手,你可认得?”店小二脱下帽子问白面男。
“你是杨薿?”白面男眉头一紧。
“原来是忠烈之后,真是英雄出少年!”唐武振奋地说。
杨薿扶着唐武坐到一边:“王振阉贼,祸乱朝纲,将我杨氏一族满门抄斩,此仇不共戴天。壮士,不想拖累了你。”
“哪里的话!我乃赵军门帐下校尉,如杨大人这般忠烈之士为我朝同仁所共仰慕,谁人不服?”唐武并没有坐下,而是站在一边想着要随时战斗。
“哈哈哈哈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杨薿余孽,取你首级,换王公公清白!来呀,上!”白面男一挥手,门外冲进十几个锦衣卫,拿刀持弩。
几个锦衣卫冲将上来,那边听见白面男大喊:“不要活的,给我杀!”
四人围攻杨薿,杨薿手无寸铁,却也应付过来,唐武真想上前帮助,奈何身负重伤,只得把腰刀向杨薿一扔,叫声“接刀”。
锦衣卫们可不是吃素的,其中一人见刀飞来,对着刀把就是一脚,腰刀不偏不倚正好插在客栈房梁之上。
白面男拿过一把涂药劲弩,暗暗瞄准杨薿。
杨薿现在根本无暇顾他,四个锦衣卫将他团团围住,刀光闪烁,连点穴绝技都无法施展。
锦衣卫四人一齐出刀,杨薿无处可去,双脚一蹬,跳了起来,空中无法变换位置,白面男瞅准机会,扣动扳机,一声尖锐,朝杨薿射去。
此箭头浸过剧毒,沾着即死。杨薿此时正在空中,成了一个活靶子。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身影如入化境,腾空而起,拉过杨薿,毒箭从二人中间而过,来人拉着杨薿直飞房梁,正好握住刚才唐武的腰刀刀把,再将杨薿一托,二人又同时落地,未等杨薿反应,此人施展一套拳脚功夫,四个锦衣卫已经被打的七零八乱,左臂纹着的一条龙若隐若现。
白面男定睛一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八方客栈的老板——郑伯。
“梯云纵,伏虎拳,你是武当小白龙?”白面男心里一跳。
“老啦老啦,不中用了,我看还是叫我武当老白龙吧。”掌柜的摸了摸胡子,“杨公子,老朽早知道你的来历,如此忠良之后,我等定保你周全,赵军门乃正直名将,今又有唐武在此,我们就护送你去投靠赵军门。”
“哈哈哈哈哈哈,武当小白龙又怎样,今天你们是插翅难逃!来呀,放箭!”七八个锦衣卫手持强弩,齐刷刷的放箭。
郑伯呵呵一笑,左手拉杨薿,右手拉唐武,如入无人之境,上天下地,毒箭就是射不中,待第二轮射箭之前,郑伯喊了一嗓子:“老婆子,差不多得了,装什么装。”
此时锦衣卫已经准备好第二轮射击,刷刷刷毒箭齐射,郑伯拉着两人并不躲闪,一张桌子突然飞来挡在三人面前,哒哒哒哒,毒箭全部射在桌面上,再听沙沙数声,弩手的手上全部中针,弩箭掉落,众人纷纷拔针,可刚刚拔下来,全部口吐白沫相继倒地。
“老头子,这日子还过不过了,我把三千六百根绣花针可全拿出来了。”郑嫂不知何时穿了一个马甲,上面全是绣花针,针头发黑,全是浸过毒的。
“天…天…天女散花……你是鬼手!”白面男说话声音很颤抖,他从来没这么恐惧,“好…这次就放过你们,咱们后会有期!”说着就向外退,剩下的十几个锦衣卫也准备逃跑。
可是,哪里还跑的掉,混战之中,白面男被打倒,正好趴在杨薿脚下,杨薿手起刀落,结果了他的性命,其余众人,全部毙命。
一行四人来到雄关行营,郑伯郑嫂和唐武杨薿告别。
“二位,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多谢搭救性命!”杨薿对着郑伯郑嫂说到。
郑伯郑嫂笑着不说话,只是摸着脸颊,突然扯下一层皮,原来二人用了易容术,看岁数也就三十来岁。
“杨公子,我二人就送你到此处,唐壮士乃侠义之人,更有赵都督忠君爱国,杨术大人在天有灵,也可宽慰了!”郑伯郑嫂拱手告别。
夕阳西下,四人告别,无比壮怀!
明朝正统十四年六月,瓦剌太师也先侵犯领地,明英宗在宦官王振的怂恿下,不顾群臣劝阻,亲率大军出征。军政事务皆由王振专断,行军路线屡变,士兵疲惫不堪。瓦剌趁机进攻,明军仓促应战,所以兵败,六十六名大臣战死,明英宗被俘。史称土木堡之变。
雄关镇的兵马悉数上了前线,可是却没人回来,雄关镇成了一座空镇,无比凄凉。
雄关镇千里之外的阳城县三岔口,新开了一家客栈,名曰:八方客栈。
两位姓郑老夫妻经营者这家客栈,和普通客栈并没有什么区别,如果非说有什么不一样,在账台柜子的下面,供放着两个小灵牌,一个写杨氏薿公,一个写唐氏武公。
八方客栈聚四方豪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