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面含春威不露

作者：毛书颖

王昆仑先生在《红楼梦人物评》中说：“恨凤姐，骂凤姐，不见凤姐想凤姐。”充分体现了王熙凤这个人物的复杂性。复杂在哪？

提起王熙凤，我们往往想到的是凤姐心狠手辣、玩弄权势。第十二回，王熙凤对垂涎自己美色的贾瑞“毒设相思局”间接导致其死亡，第十五回，王熙凤为三千两银子“弄权铁槛寺”，逼得一对有情人双双殉情，第四十四回，王熙凤发现为贾琏望风的小丫鬟，一巴掌“打的那小丫头一栽”，又拔下簪子来戳她的嘴，又兼使计害死尤二姐及其腹中的胎儿。怨不得丫鬟兴儿评价她是“心里歹毒，口里尖快。嘴甜心苦，两面三刀。”同时，我们又无法否认凤姐的精明能干。第十三回，凤姐协力宁国府时，革除无头绪、慌乱、推托、偷闲、窃取“五弊”，把偌大一个宁国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但是我们不能凭此就给凤姐贴上不近人情、女超人的标签，凤姐也有用情深的时候。她与秦可卿彼此交心，惺惺相惜，秦可卿病重卧床时，说了一句“闲了时候还求婶子常过来瞧瞧我”，凤姐就红了眼眶。懂凤姐的人实在不多。贾府表面光鲜，内里其实早就被巨大的开支消耗一空，凤姐不仅要“无中生有”，放高利贷、帮忙打官司来维持贾府的正常运作，又要打理上上下下几百号人的衣食住行，还得时时注意言行举止以讨贾母的欢心。凤姐做这些固然是为了名和利，但她确实是为了贾府献出了整个的青春年华。这样的难处无人可诉。贾母虽疼她，但她不能向贾母去哭诉贾府的实际状况。丈夫贾琏是最亲近的人，但他也与凤姐同床异梦，两人在争夺贾府管理权一事上时有摩擦。又兼贾琏又十分好色，见着女人，不论其品行脾气，但凡有点姿色的，“都往屋里拉”。可以说，凤姐是以一己之力默默支持着蛀空的贾府，而又受着丈夫的气，得不到任何人的理解与支持。就连宝黛等人也是一面拉她出钱赞助诗社，一面暗暗笑她目不识丁。在如此辛劳与忧虑的摧折之下，凤姐痛失腹中之子，又渐渐油尽灯枯，最终含恨病逝。

凤姐当之无愧是《红楼梦》中最有魅力的人物之一。她一点都不含蓄内敛，她艳光四射，她张扬、泼辣、不羁、善妒，她精明、果敢、狠辣、歹毒，她明媚、生动、光彩夺目。她最大的特点，就是她是如此的鲜活。每当提起凤姐，眼前就好像真的跳出了一位“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的美人，好像真的看见了那“含春威不露”的粉面和“未启笑先闻”的丹唇，好像真的听见了那声“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的放纵的笑。如果说黛玉是《红楼》的魂，宝钗是其骨，那么凤姐就是其色。是凤姐，使《红楼》活色生香。

粉面含春威不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