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传（一）

老爸84岁了，记性不好，中午吃的菜下午就记不得了，每次他孙女我女儿去他家，他总说，好多年没见到了，就是中午去了，下午又去，他也这样说。然后必问的三个问题：你多大啦？读几年级啦？有好高了？从女儿读初中问到了高中，现在增加了一个问题：读大学了哇？因为我们多次回答他，丑丑马上高考读大学了。我和他开玩笑，丑丑几年都没来看你了，还认识吗？他总说，都不知道长成什么样子了，肯定认不得了。我又问，丑丑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来看你呀？他思考了一下，说，丑丑要上课。我说丑丑不上课的时候就喊她来看你，他说，丑丑学习紧，别喊她。我眼眶酸酸的。可是，丑丑每次回家，问外公她是谁，他总说，是丑丑嘛。

他前两年还记得弹电子琴谱曲，现在只记得唱歌识曲。有时候他很固执，喜欢吃糖，瓜子，豆豆，可是吃多了会拉肚子。我们喊他不吃，总是不听，还会在逛超市的时候正大光明地拿人家的散装糖吃。现在走路都战战巍巍的，却坚决不要人扶，老是说你们走，我自己走，让我们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如果我们停住回头看他，他就站着不动了。他不喜欢洗澡洗头，每次劝说半天，他总说他洗了，每次见到他，我靠近闻闻他的头，香香的，我就要表扬他，他温和地笑。有一次出去旅游，他一身都臭臭的，不愿意脱衣服洗澡，实在没有办法了，我们把他哄进卫生间，夏天，打开喷头，把他穿着的衣服冲湿了，他生气了，一生气，他总说，二天坚决不跟你们出来了。下次，他还是会跟我们出来，说，你们去哪我就去哪里。

他忘了很多东西，唯独不忘幽默。他常念叨，73，84，阎王不请自己去，据他说，这句话还是毛泽东语录。每次他必须得听我们的话时，他拗不过我们，就说“李淑华下乡，依（医）你依（医）你”，李淑华是我舅妈的名字，舅妈是一名兽医，下乡去当然是给牲口医病，骂人不带脏字，让我们好笑又暗暗佩服他的聪明。每次别人见到他总问他还认识不，记得的他就说名字，记不得了他就摇头。一次他来我单位，同事问他认得我不，他摇头说认不得。有同事感到担心，我心知肚明偷偷好笑，狡黠的笑意在他脸上闪烁。

老小孩有好多事，我想慢慢地记下了，我想天天守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