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树的丰碑(曾刊《作家报》多家纸媒)
王浴海
惊讶!惊诧!惊叹!这是我在万绿丛中见到倚山傍石托起巨大冠盖一面似钢盘、似铁绕的虬根时的感觉。不由得驻足,不由得注目,不由得被震颤,不由得被震撼。
一条拥挤着苍翠的山峦,似乎从远天奔腾而来,到了眼前,忽遇一潭绿水,骤然停顿,像是哇呀呀一声巨吼,便形成了一面石裂山崩的断崖。这如同钢铸铁打的树根,便是盘结在这面硕大的断崖上。
粗者,如檩;细者,如椽。粗细相间,曲直纵横。你缠我绕,你拉我扯,你拥我挤。左右穿插,上下蜷伏。如蛇之钻,如龙之腾。整个一面六节楼山墙一样大的断崖,不由分说地被占据得水泄不通。重叠,堆砌,几乎不留一点缝隙。
哪是首,哪是尾,从哪开始,在哪转弯,到哪扎根,难分难辨,难指难说。或粗或细,或柔或刚,一律如爬如钻如走如奔如注如流。粗者,如铁钻一般似乎一路蹦跳着火星一直插进大的裂璺深处;细者,如钢丝一般回旋曲屈地钻到小的空隙腹地。无论粗细,或爬或穿,弓身隆起的部分,都派生出一排一排如须如穗的细根,尽管一时半晌抓不到任何一个缝隙,但是,没有一须一穗蔫头耷脑,全都朝向就近的崖壁,顽强地伸展头角。有些,既抓不到崖壁,又找不到缝隙便索性跟随老根,无所顾及地潜入断崖前的水潭中。
在水下,小心翼翼地搜求立足之地。只要有机会,只要有机遇,哪怕缝隙狭如麦芒,它们也不放过,或锥或钻,或钉,或揳,不抵深处绝不罢休。
断崖座南朝北,背阴。这粒树种,最初,是随风刮来还是鸟雀衔来?是掉落在断崖的缝隙中还是跌落在断崖的裂璺里?这里并没有多少阳光,并没有多少土壤,连雨露,也是落地即滑落,这粒种子怎么竟然发芽生根了呢?这种芽,这种根,怎么或爬或钻或锥或揳竟然牢牢地扎进断崖里、水潭中?这种根,这种背阴的断崖上的或爬或钻或锥或揳,将是何等费力,何等艰辛,那得经过多少岁月呵?风雨雷电,乃至地震、山洪,怎么竟然没有使其夭折呢?也许,恰恰因为在背阴处,在没有多少阳光多少土壤的角落里、断崖上,所以,扎根才更用功,根扎才更坚实。用于根的力,运于根的气,蓄于根的神髓,也才更宏大,更深厚!
一旦扎根,一旦根扎,一旦牢牢站稳脚跟,那么,即使在背阴处,即使在断崖上,即使不断遭遇风雨雷电乃至天塌地陷,它也能爆发出巨大的生命力。
你看,这样一面崖壁上纵横交错的铁黑的树根,支撑起来的竟然是一株两人合抱都抱不拢的大树,高高挺立在山崖上,枝繁叶茂,鸟鸣蝉噪。而且,与周围的郁郁葱葱们比,几乎高出它们一头。尽管它的根系得不到太阳的青睐,可是,它的头颅,每天,都是最先接受阳光的爱抚。
老树,终于为自己争得了一席之地!
望着它高高撑起的蓬蓬勃勃的冠盖,抚摸它如钢如铁般隆起、凸显、交错的巨根,我似乎听到了拼搏的呐喊,奔突的喧嚣,和一株参天大树拔地而起的轰鸣;我似乎感觉到雷电的曾经跋扈,风雨的曾经狂暴,洪灾虫灾的曾经肆虐,和四周高枝大叶的曾经不屑一顾……我惊讶了,我惊诧了,我惊叹了!在我面前展开的,实际是一面巨树的丰碑,是一幅生命潜力的浮雕,是一种张力的造型,是大自然洋洋洒洒草书的长征诗!我不由得被震颤,我不由得被震撼!双手合十,深深地鞠了一躬,毫不吝啬地献上了我的敬仰!
一阵微风吹来,巨大的冠盖枝摇叶动,鸟鸣更幽,蝉噪更烈。老树,是你在慈爱地招呼我吗?
作者简介
王浴海 2007年退休。职称:编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