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三秋
今年10月1日国庆、中秋“双节”同庆,小长假八天假期。为尽量少占用工作时间,我决定一放假就到医院做手术,将手中的钢板取出来。
春节前一个意外导致右手第一掌骨粉碎性骨折,那可是真正的“粉碎”,以致手术时不得不用了根人工骨头,便于将碎骨片贴上去,然后装了块“T”形钢板,再打上钢钉。九个月之后,骨头长得差不多了,钢板就成了累赘。
有了第一次手术的经历,穿上医院的专用服、往手术室去时,内心是很平静、淡定的,完全没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担忧与愁绪。
听医生们说,这是医院的1号手术室。宽敞、整洁,设施摆放有序,走进来让人心情比较放松。“臂丛”麻醉是一种局部麻醉,过程中手指尤其指端有一种较明显的过电感觉,刺激但并不很难受。应我本人要求,另外通过静脉注射麻醉剂,这样可完全失去知觉,我不希望感知整个手术过程。印象中刚刚施用了“臂丛”、尚未静脉注射时,我已睡着了,这一睡直睡到手术结束。
“我们回病房吧,好了。”医生轻轻拍拍我,同时告诉我手术用了一个小时左右。“嗯,好的。”我想睁大眼睛,说上几句感谢的话,但感觉眼皮发沉,头脑迷迷糊糊的,身体也比较沉重,人绵软无力。
到病房了,我应声使劲往病床上挪动身体,却只能稍稍动弹了一下,家人们立刻上来帮忙。依稀听见老婆、哥哥及孩子小舅他们说话的声音。好困!不管那么多,我再睡会儿。
醒来时,感觉两个鼻孔似乎快被堵住了,重感冒了一般,只得张大嘴巴来呼吸。口干,口真干哪!用舌头轻轻搅了搅,干而涩,好像没什么水分、舌头要被粘住似的。
我这是怎么了?是手术时赤膊上身被冻感冒了吗?不会,手术前给盖了厚实而柔软的被子的呀。是麻醉的作用在延续?“臂丛”加静脉滴注会否产生双重功效?我一边想一边开口说:“喊下医生,鼻子像被塞住了,口干,人比较吃力!”“吸点氧气吧,不用太担心。”医生过来轻声宽慰,同时将氧气管送至我鼻端。我尽量平静地呼吸、深呼吸,但似乎不太管用,“氧气效果不明显。”我实话实说,“过会儿应该就会好些,別着急!”我当然相信医生的话,于是闭上眼睛,努力安静地休息。
“会不会是对麻醉比较敏感?将镇痛棒拨了吧,免得增加了负担。”老婆见我仍不时张嘴、咂嘴,提出了建议。哎,别说,疼痛倒是几乎感觉不到,始终没感觉疼,我赞同撤了镇痛棒,毕竟这里面也含有麻醉成份。“一旦拨了就无法再接上,你们考虑清楚。”护士挺负责任。见我们态度坚决、意见明确,就拿了工具将镇痛棒的导管插头从一“四通”接头上松下来,撤了。
看看再没什么能“减负”的了,彻底静下心来!我暗暗叮嘱自己。想动下身子,变换个姿势,腰酸背痛!且越想动越感觉酸痛,我的妈呀!简直无法停止的腰酸背痛。因昨天运动量太大了吧?为把手术后短期内无法运动的损失夺回来,昨天跑步、单杠、肋木等运动项目与器材反反复复、上上下下做了几个轮回。唉!太过自信了,把27公岁当成27岁来玩,现在浑身真像散了架。可不是?平时累了、身上酸疼了,躺下来可以随意调整姿势,可现在基本动弹不得,人的感觉大不一样。有点后悔,“违背规律就要受到规律的惩罚”,这下深有体会了。
急,内心忍不住有点急,一急就感觉躁热,汗不知不觉从脑门、脖颈以及后背流了出来。尤其脖子上的汗流下来时,自己无法及时用手去揩,只能任它流淌,有点像小虫子爬一样,让人感觉痒痒的、怪怪的。老婆见状拿湿毛巾替我擦,额头、脸、脖子以及耳根等等,真是“少年夫妻老来伴”哪!可是擦额头时,毛巾移动方向跟我头发所顺方向恰恰相反,擦呀擦,头发肯定乱成鸡窝一样。现在这面目一定惨不忍睹、快见不得人了,我暗想。后背的汗也流个不停,身体下面的床单全湿透了,粘在赤裸的后背上,比较难受,床垫应该也湿掉了一大块。几次试着朝里面挪,以换个干爽的位置,但总无法成功,只能默默地一声叹息并听之任之。
从进手术室开始挂水,一直没停,到下午三、四点之后就要小便。左手插着针,右臂无知觉,只能用医院发的小鸭形状的尿壶。这玩意设计得很精巧,想必设计人员在形状、体积、稳定程度以及便于使用等方面都作了极其精确的计算。上次住院有了体会,在床上用尿壶能尿得出来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现在算仍“心有余悸”。孩子的小舅从大清早过来一直没离开病房,好在他是男同志,跟我感情也挺好,不形成多大压力。由于右臂没知觉,身体向右边侧过去比较费劲,角度大了还会压迫右臂。所幸的是,结果却比较顺畅、轻松。看来脸皮练厚了。
输液终于结束了,左手给腾了出来,人一下自由了很多。右臂和右手怎么样了?想动一动,哪怕有一点点感觉,加油!再加油!没用,一丝感觉也没有,就像右臂已不存在。将左手伸过来,在被子上面摸,凸起来的一块应该是右手吧?往下摁一摁,同样什么感觉都没有。将左手伸到被子下面摸,找到右手了!一根、两根、三根……五根指头全摸到了;手指向上,嗯,裹着纱布,并不很厚也不很多的纱布;绕过纱布再向上摸,胳膊,软乎乎又暖乎乎的,慢慢地、上上下下摸了几遍。哦,亲!什么时候“满血复活”?还得多久才能“回到”我身上?
陆续有家人来看我,可我依然没太多力气跟他们说话。从北京回来的侄儿、儿媳夫妇来看我,也没能跟他们聊聊天,有点遗憾。父母打电话说要到医院来,我叮嘱老婆今天一定不能让他们来,平时在他们面前我都是生龙活虎的,一旦见到我有气无力的样子他们会担心。人,有时候是很脆弱的。
天色已近黄昏。趁着坐起来吃点粥的机会,努力抬头朝窗外看,哇!我看见了远处的蓝天白云,看见了马路对面色彩斑斓的幼儿园,看见了挂着一簇簇小“红灯笼”的栾树……真美!感觉嘴角有米粒粘着,下意识抬起手来摸,好像没摸着,看看手指上有没有,啊!伸在面前的竟是裹着纱布的手,是右手!哈哈,赶紧上下、左右挥动了几下,没错,右手能自如活动啦!右胳膊、右手“回到”我身上来啦!亲,一日三秋!快快贴到我的胸口上来,再别离开!
二0二0年十月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