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第37章 天下自定
【第37章】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化。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无名之朴,夫亦将无欲。不欲以静,天下将自定。
与儒家积极入世的思想不同,道家讲自然、无为,认为万物的生长都有其自然规律,不必强行干预。自然界中,不管是动物还是植物,都有一个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问题。生物为了生存,自然会适应环境,采取能够生存下去的生存之道。这也就是老子说的万物自化。因此,治理天下的天子、侯王,只要遵守这个“道”就行了。该收税收税,该享受享受,让百姓“不知有之”,但不可过分奢靡。
但是,万物在自化的过程中,为了生存,必然会有损害其他的行为发生。一方面,这是生存的需要,自然平衡的需要,但另一方面,过度的竞争,也有可能破坏平衡,走向反面,因此,也必须有一定程度地干预。比如,因为外来物种的入侵,导致本地物种受到威胁甚至毁灭,则必须进行干预;人类因为外敌入侵,可能亡国灭种,则必须进行反侵略斗争,等等。
所以,老子说,万物是会“化而欲作”的,总是会有一些过分、过度、超出常规也就是道的行为的,——因为“道”是讲究和谐的。如果出现这些行为,“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我将用道的真朴来镇服,就能根绝这种贪欲和过分。贪欲和过分根绝了,天下也就安定了。
老子的逻辑是,天下万物自生自灭,不要过度干预,但一旦出现意外,也就是不符合道的情形,也还是得干预。老子开出的药方是用“道”来教育,教育好了,天下也就安定了。林语堂在其《老子的智慧》中说:“在万物生长繁衍的过程中,难免有欲心邪念,这时惟有以道的本质‘无名之朴’,来克服这种情形的发生。”
从治国理政的角度看,与老子不同,儒家开出的药方是用礼乐制度来“镇”之。人性说不上善与恶,就跟我们常说的,“小孩子会有什么坏心思”呢?因此,孔子说:“性相近也,习相远也。”人一生下来的本性是差不多的,只不过是后天的环境导致出现了差别。与孔子不同,孟子则直接认为人性本善。人之为善,是他的本性的表现,人之不为善,是违背其本性的。他说:“水信无分于东西,无分于上下乎?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今夫水,搏而跃之,可使过颡;激而行之,可使在山。是岂水之性哉?其势则然也。人之可使为不善,其性亦犹是也。”“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乃所谓善也。若夫为不善,非才之罪也。”等等(《孟子·告子上》)。而同是儒家出身的荀子则直接提出反对意见,认为人性是恶的,“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所以,人长大后,就不是老子说的那个“赤子”、那个“婴儿”了,必然会有一些过分的行为,不“道之以刑”“齐之以礼”,社会是要乱套的。
什么是“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中国当代哲学家冯友兰说:“老子认为,从道分出万物,并不是由于‘道’是有目的、有意识的作为;道是无目的、无意识的。他称这样的程序为‘无为’,他说:‘道常无为而无不为。’就其生万物说,‘道’是无不为;就是无目的、无意识说,‘道’是‘无为’。”(《中国哲学史新编》)
庄子对“无为”是怎么看的呢?
天根游于殷阳,至蓼水之上,适遭无名人而问焉,曰:“请问为天下。”无名人曰:“去!汝鄙人也,何问之不豫也!予方将与造物者为人,厌则又乘夫莽眇之鸟,以出六极之外,而游无何有之乡,以处圹埌之野。汝又何帠以治天下感予之心为?”又复问。无名人曰:“汝游心于淡,合气于漠,顺物自然而无容私焉,而天下治矣。”(《庄子·应帝王》)
天根在殷山的南面闲游,到了蓼水河边,正巧遇上一个无名人,就向他求教治理天下之事。无名人说:“走开,你这个见识浅薄的人,怎么会问这样让我不愉快的问题!我正打算跟造物者一起,厌烦时,就乘着那状如飞鸟的清虚之气,超脱于天地四方之外,而游于无何有之乡,居处于旷达无垠的旷野。你怎么用治理天下的这样的梦话来扰乱我的心思呢?”天根又再次请教。无名人说:“你要游心于恬淡之境,清静无为,顺应事物本性,不要用你自己的意志,这样天下就能治理好了。”庄子向往逍遥,对政治权力是厌恶的,特别是对于那些争权夺利、趋炎附势的人,给予了藐视。
庄子在《应帝王》篇以老聃的口吻说:
……阳子居蹴然曰:“敢问明王之治。”老聃曰:“明王之治,功盖天下而似不自己,化贷万物而民弗恃;有莫举名,使物自喜;立乎不测,而游于无有者也。”(《庄子·应帝王》)
庄子也认为,圣明之王治理天下,功盖天下却又像不曾出自自己的努力,教化施及万物而百姓却不觉得有所依赖,有功德却不显露自己的名声而使万物欣然自得,立足于不可测的神妙之境遨游于至虚的境界里。这与老子的思想是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