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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多久,没有过情人节?

2017-08-31  本文已影响812人  江昭和

被一通电话吵醒时,钟某人正梦见城市下了一场太阳雨。

明明明日高悬,天清气朗,却又鲜明听见雨声潺潺,呜呜咽咽地,响了一个季节。

手机显示屏上浮现出小丸子与花轮的合照。大大咧咧,一人欢喜,全家不忧,嘻嘻哈哈的小丸子,偏分刘海的花轮。两个人齐齐站,乐不可支,像牵着的手里粘着蜜糖,言笑晏晏。

恋爱的开始,谁也都是这个样子吧。有点失心疯,有点泼皮无赖,有点不知天高地厚。只要有他就够。

看见那个名字,仍旧失神了半晌。

他说,今天情人节。

她轻轻嗯了一声。不响。沉默。四十秒的沉默。

他被生生切断的话又勉强续上。十分尴尬。“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想你。”

“我知道。然后呢?”

这三个字具有硝烟味。是一种讽刺,一种挑衅。她就知道他能够听出这话语里的讥讽,故而明人不说暗语。

过后又是一段沉默。

她挂断了电话,却再也不愿躲在被子里昏天黑日,也睡不着。

无故扰人清梦。真失礼。也许应该是感谢。那梦,一夜压抑。哽咽不能语。能醒来,毕竟是好的。

转瞬诧异,他的号码,竟忘了删去。也许浑不在意。

让时间将一切尘归尘,泥归泥。繁华变苍凉。不必丝毫刻意。

看窗外,果然下着雨。马路的灰变得深深而浓而忧郁而黑。天是阴的,仿佛一张没收到礼物,苦大仇深的脸。人间盛典它沾不上边。无人顾及它的喜怒哀乐。

一个人,多寂寞。连一只鸟都不见飞过。难怪如此憔悴。

是点缀抑或负累。一场雨怎能如此容易便扰人雅兴。人来人往。街上早已川流成海。

这一天,属于巧克力,属于玫瑰,属于酒店,属于电影院,属于暧昧,属于偷情,属于背叛,属于犯罪。

这一天,钟某人给自己烧一壶白开水,准备在里头扔一片茉莉茶包。脑海里幽幽回荡着茉莉香片,茉莉香片,那是张爱玲的小说,那是怎样一种香味,又或者,清淡的苦味?那是一种香料,饮品,还是老上海,旧香港的甜点?

然而这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要紧的是蒸气滚滚升腾的响音。

听莫文蔚的CD。《盛夏的果实》。她爱极了这个女人,妖娆的,风情万种的,又奇异地纯净的。

她爱极了她的嗓音。一个成熟而懂得拿捏自己女性魅力的不能够再恰如其分的嗓音。

她是一个男人,也会为她心荡神驰。

她爱极了这首歌。偶尔在百货商场,电影院外头的甜品店,一家卖古典梳子的精品店,都能够听到她的歌声,这样袅袅得荡着,悬着,粘着。春城无处不飞花似的。却又分明隔着,明知道是过客似的。所以擦肩而过,一去不返。

她独自一人享受这首歌,又是另外一种滋味。像一个私隐的男人,一个年深月久的秘密,一分一分地显露山水,一粒茶包,在清水里一点一点幻化出颜色出来。一张画中的古人的脸,五官渐渐清明显著。她的表情,她的眉毛,她的发髻,她的珠钗,一切的一切。

她不必向别人坦白她在这首歌里燃烧或者埋葬过什么。

有些故事,翻开第一页,你的双眼已准备好流泪。

画面里,那清瘦妖冶的女人躺在地上。是为着失恋还是怀念?总之孤单寂寞。分明是自己。是自己换了一具更窈窕的肉身。自己蜷缩到镜头里去了。怪生僻诡异的。

趿拉着拖鞋,不穿棉袜,早春有点冷,由腿根至全身。不知不觉便切换成循环模式。

一首歌,哀怨不绝。寂寞,寂寞咀嚼寂寞,寂寞与寂寞是缠绵至死的一对恋人。

悲伤,悲伤的感情喜欢泛滥成灾。水漫金山。不决堤不痛快。

壶上冒出汹涌缥缈的水汽。乳白色。男人抽烟鼻孔里喷出的气体。男人的精液。女人淋得湿透的一张脸。女人欺骗自己欺骗别人涂脂抹粉的一张脸。也是乳白色。苍白。瘦削。单调。虚无。憔悴。她伸出手去,一阵烫。立即缩手。虎口处微红。

床头柜上的手表,是他送的礼物。还留着。因为实用。不必破费重置。

真的搁弃是不多留一丝情绪在心底。其余大手笔小动作都属喧宾夺主,内里心虚。

一切已发生。一切似从未发生。

一切水落石出。一切理应换来救赎。

是在突然的一瞬间,她告别旧时天。然后,毫无挂念。告别,其实应该可以很坚决。只要你听懂你心底暗涌流动的一切。

人其实只能够刹那得到救赎。后来即是生命的慵倦重复。人只能在片刻心里升起决绝。其余都是掩耳盗铃。

有那一刻也许已经足够了。

喝一杯水。身心都温暖。真实可靠。安宁无价。窥见楼下长街,男男女女匆匆忙忙,为求浪漫主义,偏偏形象如此狼狈可疑。

她心底掠过一丝笑意。莫名。糟糕。是否羡慕衍生出附加产品?不该不该。诚心祝福你。爱到翻天覆地下一个世纪。

一个人,却也并非凄酸。所求所需,自给自足。安稳妥帖。不必顾及旁人情绪太多。时时需要周全对方心意,多累。有时吃力,不能讨好,反而遭人疑。为着一朝心有灵犀,吞下三五年的误会苦水。宁愿西天取经。九九八十一难。总能步步通关。

恋爱?谁知道会否一头撞进死胡同。无功而返。

最后,一切化为一阵雨里的空气。

微凉。可望不可即。

屏幕上那个女人,似一只疲倦慵懒的狐狸。眉眼如丝。眼神里写满了疲惫与倦怠。

爱过的人,都会换上这一副表情。也许。

爱,是一场渴望瞒天过海的犯罪。总有人抽丝剥茧会窥见个中真相。押你缴械投降,颓然赴死。

而今,她不再祈求他记得,即便潮起潮落。

她从冬天走来,沿途的风霜萧瑟,雨雪凄凉,她已饱尝。就不打算再为同一个人虚耗春光。

她真心觉得,一个人走过那样长久的日子,何必中途易辙。坦然拥抱另一个人的失落,如此违心。瞒骗自己,一味隐忍逢迎,得不偿失。

她但愿已变得足够聪明。至少不会轻易伤心。

这杯水,温暖。是她要的。除此,无需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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