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不相识

2024-08-20  本文已影响0人  静谷清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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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看着想着,忽然从院里走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来,那老太太的满头白发像雪一样白,可一看脸,满面红光,精神矍铄,似乎与她那如雪的白发形成鲜明的对照,看脸也就年过花甲。这是谁呢?我辨认着她的相貌,极力地搜索着记忆,却想不起来。真如唐代贺知章写的: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那大妈打量着我,也不认识,她一定觉得奇怪,我在她的房前看什么呢?便问道:“你们是做什么的?”

我赶忙笑着说:“这房子是我盖的,我回来看看。”

她一拍大腿,惊呼道:“哦,你是志远哥,我看有点儿面熟,就是想不起来,没想到你会回来。你也认不出我来了吧,我是志艳啊。”

哦,是志艳,我叔伯妹子,她年轻时勤劳能干,是生产队的妇女队长,是叱咤风云一呼百应的巾帼英雄。虽已到迟暮之年,满头白发,但依然鹤发童颜,容光焕发。

我忙说:“是大妹子啊,这一晃三十多年了,认不出来了。”

“是啊,你也变了,不细看,认不出来。但细看,还有那时的影像。”她看着我儿子疑惑地说,“这是……”

“我老儿子,小超啊。”

“哎呀,那时还是流鼻涕的小屁孩,现在成了大小伙子了。时间真快啊,怪不得咱们老了呢!”忽然像想到了什么,说道,“这到家了,快上屋里坐吧。”

我也正想看看我的老屋的屋里什么样呢,便高兴地随她走进院里。

院子没变,还和原来一样,只是西边的敞棚由原来的草苫顶变成了瓦顶,正房的门窗还是原来的门窗。走进屋里,外屋是厨房,灶台是洁白的瓷砖,我细看,还是我原来贴得瓷砖,不禁惊喜地问:“这灶台的瓷砖还是原来的瓷砖呢!”

志艳道:“就是啊,你看你做得活计多好啊!这多少年了,还好好的,一点没坏,天天擦干净了,洁白锃亮。”她又看着我说,“你妹夫说呢,全村顶数你的活计好,谁也比不上你。”

东屋是卧室,仍是纸糊的墙,纸糊的棚,白白净净的。南边靠窗是一铺大炕,北墙放着红堂柜,柜上摆着靠山镜,靠山镜两边是两上描金画凤的红色匣子。一看,这还是五十年代的装饰,和我原来住时的装饰一样,让我看着既亲切又温馨,像是穿越了时空,又回到原来的家一样。

我高兴地说:“你这还是老式的装饰呢。”

“是啊,还是老式的装饰用着实惠看着舒心,就说这墙吧,儿子要给我刷白灰,我没让他刷。这墙又光滑又平整,糊上白纸,白白净净的,又洁净还又保暖。”她又拍拍墙说,“这还是你盖房子时抹得墙呢,你看多平多光,你干得活计是好。就说你盘这炕和垒这灶吧,又好烧又省柴禾。灶膛里柴禾着得‘忽忽’的,像有引风机抽似的。炕还热得匀,炕头炕尾一样热。你妹夫一睡这热炕就直夸你:‘谁能盘这么技术的炕,热这么均匀,还一热就热一宿。’你妹夫可崇拜你了, 说你做什么像什么,做什么都是一把好手!”

我忙说:“听我妹夫瞎说呢,我可没他说得那么好。”

志艳说:“不管他说,村里人一说起你的活计,都伸大拇指!你的活计是赢人!”

我并不像他们说得那么有能耐,只是我多读了几年书,有些活想得比他们透些。就像垒灶台和盘炕,垒灶台,如果灶膛太大,既费柴禾又开锅慢;太小,又压火,柴禾不容易着火,所以必须大小合适。而盘炕更有讲究,填炕箱的土,从炕头到炕尾要有一定向上的斜度,炕洞垒成三大洞,就是让烟火在炕里按“之”字走,每一处都要走到。火道要小,风洞要大,俗话说“火道伸进手,风洞趴个狗”,烟才能借助风势,顺利通过。农村的活,看上去简简单单,实际每一种活计都有很深的学问,你必须很好琢磨,才能明白做好。而农民都是聪明的智慧的,他们从实践中总结出许多宝贵而实用的经验,把各种活都做到了极致。我是老老实实向他们学习,才取得点儿成绩。

她和我谈起了我走了后,家乡这些年的变化,她叹气道:“现在年轻人都出去闯世界了,走的走,搬的搬,现在村里只剩八户人家了,还都是老弱病残,村子就要没了。”她凄楚地说着,“也不怪人都走了,你说守着家里这几亩地,一年能挣几个钱?出去,那年也能挣个四万五万的,这还是少的,还有更多的。你还记得二流子大驴子吧,人家出去几年,说是成了包工头,发大财了。头二年回来一趟,梳着大背头,戴着蛤蟆镜,穿着锃亮的皮鞋,戴着金链子手表,那派头,像电影上看到的大老板。也有混得惨的,老王家那哥仨,出去不干正事,投靠黑社会,结果都被抓起来了,现在还在大狱里关着呢。……”

她还像当年那样能说会道,说张家道李家,如数家珍,滔滔不绝。忽然,她停住,说道:“看我见到你们高兴地管顾说了,这都晌午了,该做饭了。你别嫌老家这粗茶淡饭,老家这粗茶淡饭,吃着比外面的山珍海味都香。”说着,就要去做饭。

老儿子说道:“大姑,可不用做饭,我还忙着。我爸爸一天天念道要回来看看,我这拉他回来看看,也就放心了。等改日有时间,我拉他回来住几天。今天实在是忙,不能吃饭了。”

她一脸地不高兴:“这吃顿饭还药着你们了?还是嫌这饭不好啊!”

我一再给她解释,说老儿子确实忙,以后再来,才谢绝了。

我坐上车离开了村子,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又走了,又离开了,我心心念念的故乡,心心念念的老屋,还说不上什么时候再来看你!

老儿子说:“让你出去看看,你就是不去,就惦记着这老家。这回看看放心了吧?人都快走光了,村子都快没了,还有什么惦记的。”

是啊,人快走光了,村子快没了,可它在我心中仍是神圣的,永久的,坚不可摧的。它的一山一沟都撒满我的汗水,它的一草一木都倾注着我的心血,就像这老屋,它的墙、顶、门、窗,檩、椽、炕、灶……都是我的心血凝聚而成,它已深深刻在我的骨子里,镌在我的心灵上,我能不深深地眷恋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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