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杂粮煎饼的男孩

2018年夏天的凌晨，卖杂粮煎饼的大娘总看见有个一口气要二十余个煎饼，叮叮当钓在车扶手上穿校服的男孩。

男孩很高，很瘦，有点营养不良的菜色。总一边直勾勾盯着冒烟铁板一边心不在焉掏出同学写的小纸条，纸条歪斜的字迹表明他们早对这事习以为常。

“三个不要葱，十个要辣，这个这个加一份里脊，下个一样，对对对不要辣”搅得不甚均匀的蛋液，一敲两半的脆哨，被铲子切下的里脊，微糊的面皮，颜色那般好看，紧紧黏住了他的眼。

他又露出心不在焉的神情。

同学都知道，他带早餐是一把好手，他的脑中清楚任何一片葱花的位置。现在，这个正直的货郎正在烟熏火燎的小车前看大娘手上动作，圆滚滚红皮鸡蛋，拿起小铲轻敲涂抹，刷酱，撒菜丝，卷起，他清楚每一步流程

拿了饼，像往常一样，将饼往车铃上一挂，半是吊着半是小心揣在怀里，感受着饼皮烫人的温度，想象半熟的鸡蛋在蒸汽中凝固，空气中的焦香让他蹬车更卖力了几分

到了教室，怀中塑料袋就该一个一个分发出去，清楚到位的交到别人手上，摸摸手上因温度变软的滚烫，他眼神发直，脚底发软

虚弱苍白又沉默寡言，班上的人大多只有在晚自修后才会一涌而来，手里捏着纸条一头，脸上堆满笑容

他的眼中看着黄色卷饼，红色酱菜，粉红香肠或脊肉，脚下拼命蹬着踏板虎虎生风，迎面是将升的朝阳光芒初露，手上把手攥得死紧捏出青影。

他眼中的是他的前方

后来好几天，大娘难得的没能见到男孩，更没能赚到那一百块钱。无聊掬一捧篮里的零钱，多半是钢镚，铛铛响声在清晨格外分明打远。叹一声生活不易，她推起小车，移到市的另一头。

听说那个男孩静悄悄死在一个弯道。平常到乏味的早晨，买完早点的那人拐过弯来便正迎面对上卡车。天色正是蒙蒙亮，男孩又一如既往心不在焉，理所当然连人带车卷了进去。

没人愿意回忆那惨景，只道是挂着大塑料袋的车架子拧成了一团，红红白白，黄的粉的，洒了遍地。

还好是清晨，没什么行人看见，只是那些同学们的早晨泡了汤。

一场大雨浇下来，这个巷口又干净如初，连个血点子都没有剩下。

市另一头的大娘摊子上，会不会出现另一个买煎饼的少年？他能不能看得到他的前方？一切不得而知，只知道煎饼中翠绿金黄，橙红白皙，还是像原来那般好看极了。

就是这样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