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这些年，随着党和政府对农村扶持力度的加大倾斜，农村的面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高崖坪也不例外。和过去相比，高崖坪的变化几乎用天翻地覆来形容，这些变化，过去想都不敢想......
2011年，对高崖坪人来说，这是极其重要的一年。新年伊始，镇上已经批复了高崖坪道路拓展和硬化项目。得到这个振奋的消息，何伟立即召集大家开会，做道路拓展占用土地的思想动员。李继堂等人纷纷协调道路拓展土地占用事宜。
农历二月，高崖坪道路拓展和硬化工程正式开工。农历十月，从三十里村到高崖坪，全部路面都铺设了水泥路，路面增宽了一倍多。水泥路修的非常扎实，足足一米多厚。高崖坪人终于“风雨无阻”，再也不走泥泞路了......
同时，经过政府近两年的投资建设，高崖坪也引来了自来水，这是从临近的漳河源头引来的，水质甘甜清澈。当初因望成发起而引上来的水已经彻底废弃不用了。
至此，高崖坪缺水已成了历史。小时候一帆跟着母亲在几里外的地方担水已经成了永久的记忆了。
加上去年进行的农网改造，现在，家家都可以用高瓦数的电器了，做饭也不需要柴火和其他秸秆了。
现在来看，高崖坪反而成了渭州农村条件相对较好的地方了……
和前年一样，农历九月开始，在张才喜和望成等人的帮助下，一帆完成了药材的收挖、整理、烘烤、切片和仓储等工作，一趟下来，他花掉了不少的钱。
腊月，一个星期六早上，一帆在镇上找到望成。望成在面馆里忙的不亦乐乎，见一帆来了，他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走，一帆，咱俩上二楼，屋里请。”
一帆说道，“你说，每次来都打扰了你的生意，真是不好意思的很，张敏莉估计会很恨我。”
“你这是哪里话，张敏莉非常赞赏你，当然还有张才喜。”
望成一边倒茶一边说，“你曾经说过，很多人、很多事，其实就是利益的交换体。反正我的利益是，每次和你说说话，我就会舒坦很多天的。你如同我的心理老师，只不过和看心理医生有区别的是，我的心理老师总是就自动上门服务了。”
一帆喝着茶，认真的说道：“望成，在繁忙之中打扰你，我有一些想法，想跟你交流交流，我就直说吧。”
望成点了点头，“你就直说。”
“望成啊，从我种植药材，培育药苗，已经三年了。今年下来我不知道情况是怎样的，但是，应该不会太差，本钱是没问题的。望成，说实话，我工作了十来年了，真没攒下多少钱，几乎是月月光。但是，这几年我倒还攒了点小钱。”
一帆抬起头，“望成，你别误会，我说的并不是仅仅为了钱的问题。其实，我仅仅是为了做个尝试。”
一帆说：“望成，现在我有更大的底气来尝试了，这是因为这两年，咱们曾经的砂石路成了干净整洁的水泥路，自来水也已到位，还有农网改造等，这是我敢于大胆尝试的基础。当然，望成，还有就是我是站在你无数次尝试的基础得来的。”
“一帆，你说对了，你当然没发现，我的醋现在香得很啊！”望成认真的听着。
一帆说道：“我妈倒是提过。望成，我发现，咱们培育药苗，种植药材，切片加工，运输药材等一系列流程，其实在咱们渭州的渭河镇，都是十分成熟了的。尤其是近十年，其实国家投入了很多很多。而我们没有意识到的是，我们还停留在小打小闹，各自为政甚至直接放弃的局面上，这正是我给你说的“身穿绮丽者，不是养蚕人”的含义。咱们村的很多人，一些到镇上、城里看孩子并打工，一些不远千里到新疆、内蒙、浙江去打工，他们虽然挣到了钱，但我感觉并不长久。”
望成来了兴趣，“嗯，这倒也是啊！”
一帆说道：“我发现，农村现在的这种局面里面，却隐藏着机会。我的意思是，咱们可以把撂荒地承包过来。比如春生的十几亩地几乎没种，三虎也撂荒了很多地，李爷家的地一半也闲着......当然，尕兵的地也撂荒了，但尕兵失踪了，联系不上。然后，咱们将信得过的人纳入为成员，先成立一个小的专业合作社。”
“成立合作社的好处是，咱们可以名正言顺的给大客商发货并开具发票，成员之间可以各司其职，更重要的是合作社做大以后，可以很大程度解决高崖坪的就业问题。”
望成惊愕的看着一帆，“这个我倒没想过。不过，我听说有些村已经在搞这个，但做得好的并不多。”
一帆笑了笑，“咱们做这个，要实打实的来，但我感觉有几个方面需要咱们慎之又慎。一是不搞大额贷款，而是从小做起，因为咱们赢起输不起。二是一定要将最为可信，最为得力的人纳入成员，组成合作社的核心成员，这样可以避免内耗，集中对外发展。三是要根据每个人的特长，各司其职。比如你负责信息、出售、物流等最为合适。”
望成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这倒是可以的，但我有几个顾虑。一是毕竟人心不齐，怕到头来弄成一锅散饭。二是怎么投入？怎样分红？还有......”
听了望成的担忧，一帆说道：“望成，你可能没完全听清我的意思。其实，这不是人心齐不齐的问题，而是能不能赚到钱的问题。其实，说是农民专业合作社，而实际上合作社本质上还是个企业，如果说成企业，你就好懂了。”
望成还是有点疑虑，“这样弄会不会很复杂？说实话，我现在已经怕了，只想安安稳稳的过个小日子，原来的宏大理想早已经烟消云散了，只是活着就好。”
“望成，你不要这么悲观。我说了，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总会走。但人活着，就要行动啊，至于结果，听天由命啊！这不是宽慰你，更不是讲大道理，而是的的确确的事实。”
望成突然大笑，“哈哈，很明显，你就是在讲大道理啊！”
“不不不，我说的意思是，只要你活着，你就要过好每一天，而不是静静的等待着某个结果！当然，望成，我知道你的心里感受，可你看看我，我何尝不是如此？形单影只、孑然一身！”
“好吧，望成，既然这样，那你慢慢理解体会。只是，我真需要你的帮忙。当然，通过你的参与和帮忙，你可以看看我的流程，到时候你就都知道了。”一帆说完，骑着摩托匆匆的回家了。
回到家里，吃过晚饭，一帆去了李继堂家。见到一帆来了，李继堂非常高兴，“一帆啊，你现在都弄成多面手了，边工作，边种地，两不误啊。”
一帆双腿盘在炕上，“李爷，你的地一半没种，能不能给我承包几年，如何？”
李继堂先是一愣，“承包！送给你，承包个啥？”
“李爷，那不行，得写个协议，注明土地面积，一年的承包费等。送给我的话，我倒不敢要。”一帆说。
“好好好，你说怎样就怎样吧，这是什么事啊，我的地苦于没人种，要不是才喜，你看我两能种多少地啊。”李继堂说。
一帆给李继堂发了烟并点上，“李爷，还有一件事，我需要你帮忙啊！”
“一帆，你说，你说，叫我个老汉能帮上什么忙呢？”
“李爷，如果我要切片，装货等监管、统筹上的事情的话，李爷你能不能给我帮忙。当然啦，我一定会结清工钱的。”
没等一帆说完，李继堂哈哈大笑，“那绝对没问题，不需要工钱。有我的一点退休费，我们就够了。”
一帆也笑着说道：“李爷，一言为定啊，到时，我可要叫你啊。”
“一帆，绝对没问题。我早就知道，你和望成、才喜几个，弄得非常好。一帆，你们几个都是咱们村里的好孩子，我早就料到，你们会办成事情的。更重要的是，一帆，现在的高崖坪已经不是以前的高崖坪了，现在咱们已经是好地方了，哎呀，还是党好！”李继堂说。
从李继堂家出来，一帆又去了三虎家，和三虎达成了承包协议。第二天，一帆打电话和春生也达成了承包协议，春生的土地最多，也要将近二十亩。
星期一，一帆请了假，在渭州办理了营业执照和税务登记等。国庆到了，一帆花了将近两万多元，通过张才喜叫了七八个工友，又叫了望成等人，花了四五天的时间，将药材库房又扩围和加固了。现在，一帆的库房已经接近标准化了。
一天晚上，一帆终于鼓起勇气，向父母说出了自己要辞职的打算。父母听后大为震惊，母亲非常生气的说：“我和你达这么不容易的供你念书，到头来你要回来啊，那还不如当初就不念书，你这不是枉费心血吗？”
一帆耐心的说道：“达、妈，书当然是没有白念的，也正因为我念书，你和我达不知道下了多少苦，弟弟妹妹也都中途辍学了......但是，你们不知道上学时，我顶着多大的压力在学习！以至于高二之后，我开始担心害怕，纯粹看不进去书，精神快要奔溃了，但又感觉一直对不住父母，所以我一直在挣扎和纠结......现在，我才知道那叫焦虑。”
一帆抬头看着父母，“做父母的，应该看到孩子高兴快乐、健康平安才对吧？至于我欠了父母，欠了姐妹兄弟的，我慢慢补偿，总有要个时间吧！”
父亲抽着旱烟，慢腾腾的说道：“我们不是说你欠了谁的，要补偿啥的，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是说，你放着铁饭碗不干，却跑到这里又务农来了。人家有条件的头消尖都往城里钻，你却来农村了，这怎么叫人能想得通呢？”
一帆说道：“达、妈，现在的高崖坪不比以前了，宽阔干净的水泥路，彻夜透亮的节能电灯，直接到厨房的自来水，村部的卫生院......”
即便父母怎么想不通，当一帆说起这几年种植药材的情况，还有这几年快乐充实的生活体验后。最终，父母还是半信半疑的同意了。
母亲说：“你说的有些道理，我们没不希望你干挣些大钱，反正你感觉怎么好就怎么吧。”当然，父母亲也看了出来，这几年，一帆变化确实很大。总体上，父母还是相信一帆的。
经过长时间的缜密思考，一帆最终说服了父母，顶着巨大的压力，到单位提交了辞职信......
一个月后，辞职申请批准了，一帆告别了领导和同事，取出了住房公积金，背着行李，终于回到了渭州，回到了高崖坪。唯一令他绝望的是，他竭力通过各种关系联系到了周婷及家人，准备见一次孩子，但受到周婷及家人的断然拒绝，他只好作罢！他想着，自己以后能做的，只有给孩子积攒抚养费了......
回到高崖坪后，出于各方面的原因，除了父母和望成，其他人并不知道一帆其实已经辞职了......
春节之后，一帆开始投入到了紧张的春耕之中，现在他承包了李继堂、春生和三虎等人的土地共四十亩加上自家原先的二十多亩土地，总共要七十亩土地。和往常一样，一帆通过张才喜叫了将近十多人，花了二十多天才将全部药材栽好。
经过前期商量和筹划，农历四月初，一帆叫了望成、张才喜二人到了李继堂家，李继堂非常高兴的给他们三人沏了茶，散了烟。
一帆开始说道：“李爷，我今天叫了望成和才喜来，主要是商议重要的事情。”一帆看着李继堂，“而李爷你在，我干什么都就有底了。”
“好好好，你说，一帆，我知道你应该有重要的事情！”李继堂说道。
“李爷，今年我已经栽种了将近七十亩药材，压力很大，净工价、化肥还有农药，就花了很多。但是，李爷，我并不害怕，因为大不了咱们在库房中多放几年，而且我也没有欠账。”一帆说道。
李继堂点了点头，“这就好得很，当初还有很多人怀疑你会不会弄成。”望成和张才喜则静静的听着一帆说的话。
一帆说道：“李爷，通过这几年的药材种植，我发现，望成和我才喜哥任劳任怨，即便他俩自己很忙，都会抽出时间来弄我的事情。所以，望成和才喜哥是我最值得信任的朋友。”
“我早就说了，你们几个在一起，还真是能干成事情。”李继堂说。
“所以，李爷，等今年下来，我手头也就有点积蓄了。我想着，长期这样种植，当然可以。但我在想，目前咱们高崖坪各方面的基础条件已经非常不错了，今后咱们重点向收购和粗加工发展是不是会更好。当然收购的话，主要是要以稍高于市场价来收购咱们本村的药材，争取使本村的药材不外流，这样可以减少装卸、运输等成本，提高本村药材种植的积极性。更重要的是，通过咱们的分类整理、切片等，还可以解决咱们高崖坪的就业问题。”
一帆说完，看着李继堂、望成和张才喜，“你们觉得这样行吗？”
“行是行，一帆，这当然是个很好的办法，这和李向伟那些有点类似。但是李向伟那些人是有雄厚的资金在哪儿撑着，才能赚到钱。”望成说。
李继堂吸着旱烟，看着三人，“我看一帆的这个思路是可以的。我虽然老了，也不懂得这个行道里的条条框框，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抱着利己为人的态度做事，结果不会差。”
李继堂随即笑了笑，“一帆，可以尝试，先不要弄得太大，船小好调头。”
李继堂说完，望成和张才喜都非常同意的点了点头。
一帆说道：“李爷，你们是知道的，其实这多少年来，望成一直在摸索，我是站在望成经验基础上做这些事情的。虽然望成赞同我做的事并给我竭力的帮忙，我的父母也同意，张才喜更加给我不停的帮大忙，但是，李爷，只要你同意并给我力所能及的帮忙，我就啥都不害怕了。”
李继堂看着一帆，“那你说说你具体的思路，我们听听。”
一帆说道：“如果要将重点改为收购，首先要扩大库房，我的那个暂时还能凑合，估计还得再盖一个好一点的库房。当然，也要采购好一点的切片机子，这些设备库房的话，今年药材卖了我再弄。而我今天主要说的是关于人的问题。”
一帆说道：“高崖坪农业合作社暂时的法人代表是我，我想通过合同的规定，将望成和张才喜，还有你李爷纳入进来。”
李继堂有点急了，“我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有什么用？我反正是闲着，给你帮帮忙了就行。你把我纳入进来，我还有点压力了。”
一帆哈哈一笑，“李爷，没一点压力。我想着李爷你可以负责监工就行了，大家都是自觉的，你只需转着看看就行了，没有操的心。”
“而才喜，主要负责叫人种植、装卸、运输等。”一帆又看着望成，“望成，你说你的大肉面现在也不太景气，而且你常在镇上，你就来咱们这里负责联系客商、商议药价，还有负责咱们村里收购等信息方面的事情。”
“好的，李爷，这样一分配的话，咱们这个专业合作社就初具雏形了。所以，你们觉得怎么样？”一帆说。
三人点了点头。李继堂看着三人说：“我感觉，一帆的这个方案是合适的。才喜、望成、一帆，你们三个人都是那种任劳任怨的人，也没有太大的私心，所以我认为能做成事情。”
“如果大家同意，那咱们就先小人，后君子，咱们就签个合同，共同分红，共同承担风险，怎样？”一帆看着三人。
“好好好，没问题。不过，一帆，我现在也没多余的钱，你现在把你的库房、药材成本等记下来，也就是说，咱们这个专业合作社现在的资产都盘查清楚，到时候，再用利润将你这些资产还清。然后再考虑分红的事情！”李继堂说。
“另外，从现在开始，才喜叫人就先用自己的钱，望成也用自己的，到时药卖了咱们就直接报销。”
“好好好，好好好。”李继堂说完，三人连口答应，并在一帆事先写好的合同里签了字，按了指印。
精神的力量无限大，自从李继堂加入了农民专业合作社，一帆不再畏首畏尾，而是大胆的投入到了合作社的运营当中了......
在李继堂的指导下，望成、张才喜和一帆的通力合作下，大家在望成家的园子里选了地皮，盖起了标准化的库房，并采购了切片机等机器，同时，在库房盖起了两间合作社办公室。因为库房都是用彩钢板盖的，所以花费的时间并不长，费用并不多。
同月，高崖坪农民专业合作社升格为一般纳税人，望成兼任财务，这就意味着，高崖坪农民专业合作社可以开具增值税专用发票，能给药厂直接出售药材了。
农历十月，合作社开始忙碌了起来，望成负责收购，将高崖坪大部分药材收购了过来。张才喜也不用到镇上去叫人了，而是留守高崖坪的大部分妇女都到合作社来打工来了，她们主要负责药材清洗、分类、整理等，还有一部分男人过来负责搬运、切片等工作。李继堂则负责监工、计时等。现在，高崖坪几乎所有的闲散人员都到合作社打工来了。
此时的高崖坪，正如李继堂形容的那样，“仿佛又回到了包产到户之前了。”
腊月，经望成联系，索老板叫了三辆卡车来高崖坪农民专业合作社收货。同时，渭州一药厂也来高崖坪收货，到年底快过年的时候，合作社收入已经突破四十万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