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塔萨尔(1)

2018-05-24  本文已影响0人  zxh的店

科塔萨尔先生可能永远不会意识到,这是他最后一次坐上这条贯穿阿根廷的老旧铁路。他每周乘坐它往返于布市与乡下的家之间,很多流言说起这条线路将要在一个月内停止运行,但科塔萨尔先生从来就不曾真正在乎过。他更好奇的是人们为什么总是会讨论这些无法改变的事实,就像他们讨论烟草税的上调,贝隆夫人的死亡,以及自己女人的衰老。过度吸烟让科塔萨尔先生手抖的厉害,也有可能是酗酒,他每次到家都会先喝掉一瓶绿色的苦艾酒。

这会儿,这位上了点儿年纪的意大利老移民,正站在月台上,抽着烟,读着早上的报纸。远处看去,一身西装的他,和三十年前年轻的自己并没有太多的差别,可能是大礼帽遮着他大部分的脸的原因。他的身体还算挺拔,并没有弯曲的迹象,这来源于他父母优秀的基因,这种基因弥足珍贵,是他得以生存的本钱,好像还没有什么灾祸能够压倒他那直挺挺的背脊。

铁路轨道上野蛮的长着几株荒草,被数不清的烟头包围着,剩下的都是像煤球一样黑的石头。锈迹斑斑的铁轨,让人真是担心,尤其是人们说它已经旧到快要停运,更让人们觉得这些铁轨犹如铁片一样脆弱。没人愿意在工作了一辈子后被人指指点点说他们应该退休了,退休应该是自愿的,是自然的过程。

科塔萨尔先生曾在北美生活过,确切的说是美国靠北的的异常寒冷的城市,寒冷赶跑了所有变化的事物,留下的一切都被冻结在这片荒蛮之地。还有冬跑的人群,和怕死的人类。健康生活不过是一句无意义的悼词,不要念及它的美好,到最后,没有什么是有意义的,包括他所悉心探寻的一切。为此,科塔萨尔先生消耗了不尽数的波旁酒和苏格兰沉闷的威士忌。那时候,他还是个古怪的毛头小伙子,每当深夜,坐在满是欢乐人群的地铁上,找寻生活的意义,那不过是一张空白的纸,铺展在冰天雪地的白色风暴中。地铁呼啸着,载着欢笑或沉闷的人群,他们如此年轻近乎忘乎所以,他们如此衰老确又如此挣扎。当酒精无法满足他们虚幻的欢笑,列车管理员轻蔑的微笑可以解释这一切的荒诞。每个人如此渴望被触碰而又故作镇定,爱在那些时刻,不过是自私。

这些记忆时常会冒出来,惊扰到科塔萨尔先生,直到他安稳的坐在这列老旧的火车上,才算停止。阿根廷是温暖和危险的。他只觉得周身轻松,缓缓靠在座位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列车吃力地启动了,冒着滚滚的黑色的浓烟。

就在这时,我们敬爱的杀手或者恶棍,罗梅罗先生挎着抢劫而来的包裹坐在科塔萨尔先生身边。印在列车窗户上的是一张沉默的脸,是罗梅罗先生的脸。这位先生在布市无恶不作,他抢劫了有名的阿莫雷花店,对于花店老板露西亚小姐的嘲笑,他置若罔闻;他打劫了,并且杀害了波利酒店的掌柜卢卡斯先生,这位貌似忠厚的先生正与他的情人缠绵;最令人发指的应该是他悄无声息的处理掉了卢加诺这个在这一带颇为吃香的恶霸,进而取而代之,可怜的卢加诺先生正在喝着早晨第一杯马黛茶,膝下是他的孙子,蒂亚戈。不过那已经是将近十年前的事情了,蒂亚戈也已经忘记那一汩汩流向祖父卢加诺脸颊的暗红血液,那时候,我们的小蒂亚戈还太小,一个劲儿的哭哭啼啼。

这么多年来,恶棍罗梅罗先生仍旧干着自己最拿手的活计,他犹如幽魂一般存在于大小报刊的头版头条中,在街头巷尾人们的议论中,或者在酒吧喝多了的人们的咒骂声中,当然,因为他的存在,警察局的官员们比以往更多地出现在媒体的访谈和报道中,可以说,这个城市的很多人靠着恶棍罗梅罗先生生活呢,或者说,靠着他存在。但没人真的瞧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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