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 幻想）梦幻泡影 （46）莫华老人的黑历史
施建国见是儿子来了，双眼闪烁着难以掩饰的光芒。他那视如己出的眼神无论是在一九九八年还是在二零一六年都让做儿子的施兰因有些动容。
：“兰因，先去卫生间洗脸刷牙！那么大个人了还不知道料理自己。一到休息日就不吃早饭，只光顾着睡懒觉。”施建国在数落儿子时嘴角却微微上扬。类似的话对于施兰因来说已听了不知多少遍。但遥想自己生前都要将近不惑之年了，也从未像今天那样觉得父亲的每一句话都是如此悦耳动听、情真意切！
在施兰因病发身亡并莫名其妙地进入天道之后，他一直会想到施建国。每当他回忆起父亲抱着自己尸体旁若无人地大哭时，内心便充满着无限悲情。生离死别，长歌当哭！而如今，宛如梦幻一般的重逢更令他万千感慨。无论眼前的中年施建国是否就是老年丧子时的父亲施建国，施兰因都想在没人的时候抱着他酣畅淋漓地痛哭一场！
：“爸爸、朱支……朱……朱叔叔、王老师？你们……你们怎么会一起过来的？难道你们原本就互相认识么？”有些语无伦次的施兰因一时不知所措。他呆立在原地，不时凝望着父亲。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妈妈早在你出生之前就通过莫姨认识王老师了。他虽然比你莫姨大了整整十岁，但这两个人还差一点就成为夫妻呢！好了好了，咱们不说这些老黄历。待会你洗完脸就快来吃早饭吧。桌上有刚买回来的葱油饼和饭团。”邹虹望着施兰因进入卫生间后才又转而向王谦益与朱国勤说道：“王哥、朱警官，我现在有些糊涂了。莫老爷子临终前的确交给我一尊木俑。但我也不懂这些古玩雕塑便一直存放在家中的保险箱里。我本打算等明珠一回国就将它物归原主。因此木俑明明在家里，怎么可能会在两个骗子的手中呢？……。”
施兰因听到厅里的谈话，竟顾不上洗漱了一半便匆匆擦完脸又从卫生间里跑了出来。他旁若无人地直接冲到邹虹的卧室内开始翻箱倒柜。不一会他又从卧室里疾步走出，手里还攥着一瓶药丸。
施兰因来到邹虹身边轻声道；“妈，你先吃几粒保心丸。木俑真要是丢了咱们也能设法找回来。我现在就去帮你打开保险箱看个究竟。”
五人移步来到邹虹的家用办公室，熟悉的老式保险箱就在红木办公台的旁边。施建国戴完白手套走上前仔细勘查，却并没有发现此保险箱被暴力撬动的痕迹。施兰因紧随其后打开了保险箱。众人发现箱中除了有一些零散的首饰与文件之外，却不见了木俑的踪迹！此时，朱国勤也凑过来一探究竟。很快他便嘀咕道：“贼好像只偷那个木俑！”
就在施建国与朱国勤师徒两面面相觑之时，施兰因居然熟练地从施建国手中抽走白手套戴在了自己的手上。他用右手伸入整个箱子的底部不停向前摸索着。不一会，施兰因就摸出一个钥匙包与一张被折起的白纸。
不出他所料，白纸上果然歪歪扭扭地写着这套住宅的地址。钥匙包里也与十八年前的情形一模一样，挂着两把钥匙！
：“身手不错啊！虎父无犬子，刚才这套手法简直就是我们的标准流程。以后，就该你小子端起警察这碗饭！”朱国勤摸着施兰因的头不禁赞叹道。
：“我妈应该是被贼给盯上了！”施兰因自言自语。他又向邹虹问道：“妈，你是不是去算过命，走过阴？而且还向外人透露过一些家里的藏品？”
邹虹还来不及回答儿子的话，施建国却抢先附和道：“是啊，就你们生意人爱信这些个。现在好了，被人寻上门来了！”
邹虹狠狠地白了前夫一眼便向众人解释道：“我的确去找大师走过阴。但……但我是想告诉去世的莫老爷子，咱们母子搬新家了让他也来认认门。还有我就是想告诉他，木俑就在新家的保险箱之中。等明珠一回国我就会把遗物交还给她。难不成那个周大师和卫大师都是假大师？”
一听到周大师和卫大师这几个字，其余四人竟异口同声地叹了口气。王谦益更是连连摇头：“小虹啊，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这两个小混蛋比兰因也大不了几岁，就是一群坑蒙拐骗的混混罢了。如果他们能在替人走阴时打听到一些值钱的物件，是必定会唆使一批未成年的小贼上门行窃的！其中你口中的卫大师还是我过去学生的儿子！”
邹虹因为吃了药也有所准备，并没有像十八年前那样当场晕厥。但她还是瘫坐在办公椅上无力地挥挥手：“这该怎么办！关键我该如何向明珠和死去的莫老爷子交代啊！谦益哥你刚才一进门就说自己在古董鉴赏会上亲眼见到了那尊木俑，我还将信将疑。后来他们两位说警方也在追查这件古董，我就有些慌神了。就算明珠现在愿意把木俑捐赠给国家我也拿不出来了啊！对了你可是专家，快和他们说说这件古董的来龙去脉。我也想知道！”
众人都围坐在办公台边。王谦益在四双眼睛的注视下缓缓叹了口气。许久他才说道：“其实我第一次看到失窃的木俑已经是在三十二年前。明珠那时也才刚刚过完十八岁的生日吧，她当时还够不上结婚的年龄。但莫华老爷子却早已经把我当成了未来的乘龙快婿。一天晚上我在莫家教明珠俄语时，老爷子突然让我先去他的卧室详谈。当我刚走进房间，他就让我看床头柜上的那件汉代仕女木俑。我一看便知那东西绝对不新。更不可能是什么工艺品，所有细节都完美到极致！老爷子那天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说自己是从一个叫莫友三的土匪手中得来的。他年幼时流浪各地无父无母，之后被土匪莫友三收留作了义子便姓了莫。在九一八事变后的第二年，莫友三被杀身亡。莫华老爷子是偷着把莫友三的木俑拿出来的。之后老爷子直到1945年解放战争时期才又参军入伍。这件木俑也跟随他南征北战直到解放以后。我问既然他是行伍出身，为何要到四五年三十多岁了才加入解放军。他明显有些支支吾吾。老头一会说要给家里的老娘养老送终，一会又说是为了躲避仇家。可老爷子从小就无父无母又哪来的老母亲。还有所谓的仇家，是否就是莫友三的家人找他要回那祖传的木俑呢？这些，我也是在查了许多莫友三的资料后得到的初步判断。但那天我就坚持他应该把木俑捐赠给国家。老爷子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半晌他才许诺再过两三年等我真的成了明珠的丈夫后，再由我们小夫妻两决定木俑的归宿。可惜没过多久我就得了严重的肺囊肿。而当时医院的诊断结果却是肺癌。我一个教书匠为了不拖累明珠便直接去了父亲的安徽老家养病。那时我不但避她不见，还向她谎称已经有了别人。这一来二去啊，明珠第二年就赌气去了大西北。从此我们不再来往。而三年后，我草草和当地的姑娘结婚生子。在回城后，我听老爷子说明珠也已在大西北安了家。她是到改革开放后才回到上海开始经商的。”
就在王谦益略微停顿时，还年轻的朱国勤插话道：“那你后来就没有再劝过老爷子把木俑捐赠给国家？”
：“劝过，当然劝过！”王谦益扶了扶眼镜继续说道：“在我携家带口回城后，还会经常去她家探望老爷子。我也向莫老提出过好几次捐赠木俑的建议。但他一直是不置可否。再者我和明珠早已经没有这层关系了，当然也不能再多劝些什么。可是一直到四年前的一天，莫老爷子突然找我说要把木俑以女儿的名义捐赠给国家。但明珠一直在加拿大，他本人又年事已高。莫老便想让我代为保管这件仕女木俑。一来我懂这些木头，二来他也信任我。我当然欣然应允，但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下文。直到他去世前几周，我才知道莫老最终是把木俑托付给小虹了。小虹，你和明珠从小就是一对好闺蜜。看来对于捐赠，莫老爷子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啊。他临终前，一定是想好了把选择权留给下一代。可……可是，咳！”
此时的施兰因也插话道：“王老师听您刚才的意思好像是在暗示我们，莫爷爷的木俑是从莫友三的手里巧取豪夺而来的！也就是说莫友三、徐凤仙、陈兴奎的死与莫华爷爷的背叛投敌不无关系？还有伪满洲国军官赖虎能拿到木俑中的那颗珠子也是否是因为得到了莫华爷爷的帮助？而他直到四五年才参军是否就是在躲避莫友三的故人？”
王谦益十分诧异地望着施兰因。许久他才开口道：“知道你喜欢一些野史传记与名人轶事，但没想到你连民国时一些东北悍匪的历史都会有所涉猎。你的推理并非胡诌。没什么意外的话，莫……莫华老人似乎的确有过不光彩的往事。这几年，据我查询各地地方志后所分析出的结果与你的观点不谋而合。另外据我查证，就连莫友三的遗孀徐凤仙与结拜兄弟陈兴奎都很有可能在找他报仇时反遭杀害。我没有想到，老爷子可是深藏不露的狠角色啊！”
此时的施兰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莫华爷爷和蔼可亲的形象在他儿时就早已根深蒂固。其实，他的推理由来已久！只是那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不愿相信那个卖友求荣的小人竟是自己从小就崇拜过的战斗英雄。他还记得赵宥纯父母在十八年前的九八年偷埋的那些资料。其中就记载着那个杀害徐凤仙与陈兴奎的嫌疑人叫徐华。
而所谓的徐华无疑就是九五年去世的莫华！至于徐华是否因为成了莫友三的义子才改名为莫华，离莫友三身亡要晚出生四十八年的施兰因却始终是持否定的态度。
至于自己为何能如此武断，就连他本人都说不清。仿佛施兰因就是此事的亲历者，仿佛他与早已作古多年的莫友三心有灵犀。……。
这几天，重返十八岁的施兰因有时激动莫名有时却有些无奈。当时间悄然来到七月十六日的下午四点半，最初像是在做梦的他已开始确信这看得见摸得着的十一天绝不是什么梦境或幻境！
当重回过去，周遭绝大部分事件都像是重放一次电影那般毫无改变。这也是令施兰因最难以接受的。没有人愿意提前知晓人生之路的所有结果。比如他的小姨不出乎意料地“再一次”与姨夫办妥了离婚手续。宥纯果然在他们的冷战中始终未与他取得联系！他的一颗牙齿也在七月十日那天奇迹般地“如期”松动了。就连九八年世界杯所有赛事的比分都与十八年前的结果一模一样。如果施兰因就这样按部就班地以相同的过程再次走向他十八年后因公殉职的结局，他一定会提前结束这重复的一生！
所幸这些天他依然可以依靠自己的努力去争取一些小小的改变。正如他母亲并没有因为木俑的失窃而突发心脏病。另外就在王谦益与朱国勤到访后的第二天，施兰因还再次光临了小孙琳母亲的那家红茶坊。那天，他还带了好几本关于心脏病防治的书籍。孙母通过对照自己近期的一些症状，也开始从最初的不屑一顾转变为对施兰因的话将信将疑了。最重要的是他已经联系到盛玮未来的妻子，即在鉴赏会上重新认识的罗静。只要不让罗静在近期离开上海，她就不会被几个人贩子绑架。盛玮更不会与她发生任何关联！
而今天，施兰因来参加高考结束后的同学聚会却是为了着手去阻止一件曾让他极其伤感的惨祸。他试图去改变赵宥纯于本月十九日被周明宇开车撞死的往事！为此，他必须在今天先联系到死而复生的女友。虽然宥纯仍在与他耍着小性子。
施兰因母校为毕业生精心布置的冷餐会即将在一家饭店的小礼堂内隆重举行。此时的小礼堂早已是人声鼎沸。几个熟知的同学见施兰因缓缓步入了大厅，便纷纷朝他围拢过来。一位瘦高个模样的男生扯着嗓子大声招呼道：“嘿施兰因，你这个铁杆球迷不参加高考就是为了能把世界杯看全吧。真是羡煞旁人了！”
：“去你的羡煞旁人！我说‘踩高跷’，你以后进了华东大学还不是可以天天跟着高手们踢球。真是羡煞旁人啊！”施兰因笑道。
“踩高跷”挠挠头，忽然张大了嘴作惊讶状。不仅如此，他还特意走上前几步用右拳轻捶施兰因的左胸口：“作为能被加分的体育特招生，我最后选华东大学的决定可没告诉任何人啊！我说哥们，这你都能猜出来？以后你小子不子承父业做侦探，可是屈才啊。”
：“嘿，兰因！那你说我能不能顺利考进政法大学？”一位小个子男生插话道。
施兰因明显有些飘飘然，他眯起眼故作神秘地回答道：“分数是够了，但没用！你读完大一就和我一样去加拿大留学了。等你再回国居然去了一家律师事务所上班。十年后，替人打涉外官司就是你的专长。”
小个子男生虽然将信将疑，但也非常受用。他点头道：“我倒确实有亲戚定居在加拿大。”
：“施兰因，快算算我十年之后在干什么？”一位漂亮的短发女孩也凑到男生堆里问道。
：“你问二零零八年的事？容我先想一想！哦对了！你那时刚生完二胎，还在婆家的别墅里做月子呢。”施兰因答道。
众人哄堂大笑。此时一旁的施建斌也大声插话道：“兰因能掐会算倒是没什么稀奇。你们要知道，他还能事先预测出本届世界杯所有淘汰赛的胜负结果！这本事可没谁了。”
：“谁说他全猜对的？”小个子男生纠正道：“决赛法国对巴西那一场比赛我就在他家。虽然兰因赛前就说过，巴西队这场比赛会大失水准净吞三蛋。但他还说过，罗纳尔多将全场形同梦游。这场比赛大家也都看了。罗纳尔多除了运气欠佳之外，九十分钟的表现依然可圈可点！”
施兰因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那场决赛除了比分和十八年前的决赛一模一样，但两场比赛的过程确实是截然不同的。这就好像他认识罗静、季满军、周明宇等人的的方式、时间与十八年前完全不同。难道说，他身边这些人的命运还是会同十八年前一样无法更改么？
此时，人群中不知是哪位女生突然问了一句：“施兰因，你的另一半呢？她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兰因正想着如何应答时，刚才那位漂亮的短发女孩却抢先回应道：“来之前，宥纯跟我说今天不来了。她现在要去找两位大师走阴。我不知道什么叫走阴，只知道是为了她去世的外婆。”
施兰因闻听此言，便像是发了疯似地冲出礼堂。他怕如今死而复生的宥纯再出任何意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