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读《围城》有感:香烟与性,虚论浮谈的大家
印度洋的茫茫海面上,一条法国邮船缓慢地向中国驶去。第一节中写道:“夜仿佛浸了油,变成半透明体;它给太阳拥抱住了,分不出身来,也许是给太阳陶醉了,所以夕照晚霞隐褪后的夜色也带着酡红。”这一抹夜色中的“酡红”,实在是值得读者们玩味良久。几个字,隐隐能捕捉出爱情的影子,或者,更直白一点的说,令人浮想到了情欲。事实上,读完大半本书之后,真真觉得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脆弱的东西,作者借方鸿渐之口说出的那句“世间哪有恋爱?压根儿是生殖冲动。”可谓是直切主题了。
作者最初让我感受到这抹“酡红”,是从鲍小姐开始。第一章就有此借烟调情的诙谐场景:“方鸿渐正抽着烟,鲍小姐向他伸手,他掏出香烟匣来给她一支,鲍小姐衔在嘴里,他手指在打火匣上作势要为她点烟,她忽然嘴迎上去,把衔的烟头凑在他抽的烟头上一吸,那支烟点着了,鲍小姐得意地吐口烟出来。
苏小姐气得身上发冷,想这两个人真不要脸,大庭广众竟借烟卷来接吻。”一个场景,就将鲍小姐放荡,妩媚的人物形象一手托出。一个“衔”,一个“迎”,再加上一个“凑”,最后还补充了一个“吸”,简直是令人全身酥麻,春意大兴,不得不暗叹钱先生描写人物的手法之高超,简直就是在人性边上画线条。在直接描写鲍小姐的行为之余,方鸿渐的人物形象也侧面地有所反应——如主见不强,思维肤浅和胆小懦弱。
这样的一个方鸿渐,在海外浪了几年,留学归来,仍没有什么思维上的长进。这大概又引出了作者另外的一个写作意图——对当时虚浮,只重学历,不重真才实学的学术界的批判。阅读下去,愈来愈觉方鸿渐只是一个油嘴滑舌,大讲烂话的公子哥,甚至还有些歧视女性,在第二节中写道:“当然衣服也就等于妻子;他现在新添了皮外套,损失个把老婆才不放在心上呢。”
若是说只是方鸿渐一人如此轻浮,那倒罢了,令人惊诧的是书中写道的一些所谓的“大家”似乎也是一样。在剑桥大学念文学的新诗人曹元朗,在苏小姐家做客期间秀出自己的新作,题目是用外文字书写的杂拌,全篇东拼西凑,各种瞎扯,意思不通还有些下流,什么“圆满肥白的孕妇肚子颤巍巍贴在天上”,又掺杂些法文句子,故作高深,实则没什么文学素养。然而苏小姐竟还拍手称好,觉得曹先生体会新颖,直接令方鸿渐思考“苏小姐是大笨蛋,还是撒谎精。”后面苏小姐又请曹先生鉴赏她的一首诗,一篇表达诗人内心复杂与矛盾的诗,硬是被曹先生说成是“素朴真挚,有古代民歌风味。”完全就是胡说八道,在这群人当中,方鸿渐反而竟算是最真实的人了。
往后作者还描写了方鸿渐与“哲学家”诸慎明以及董斜川一干人吃饭的情形,然而希望再次落空,诸慎明是一个喜欢虚论浮谈,大谈废话,同时内心虚伪与虚荣的人,大的哲学一窍不通,偏喜欢在小节上向周边人卖弄自己的见识。听完他的长篇大论之后,文中描写道:“方鸿渐惊奇,董斜川厌倦,苏小姐迷惑”可见他的议论是故作玄虚,然而每次这种时候,作者都会专门安排一个人物来捧他,例如这时文中写道:“赵辛楣大声道:‘妙,妙,分析得真精细,了不得!了不得!鸿渐兄,你虽然研究哲学,今天也甘拜下风了,听了这样好的议论,大家得干一杯。’”一个瞎说,一个却信以为真,拼命喝彩。这实在是作者安排布局中的巧妙之处,利用一个旁观者,来代表当时社会里大多数的“愚蠢”的人们对于所谓的权威的迷信,有力地讽刺了当时学术界的浮夸风与阿谀奉承。
在不重真才实学的社会氛围之下,也难怪当时的中国如此弱小了。钱钟书的笔似乎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我们读者阅读时常常会被其辛辣诙谐的语言逗得哈哈大笑,然而笑完之后,真正留在心上的,却是作者苦藏在字句之中的批判与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