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头记
1记
据说我出生在姥姥家,是北方一个特别深远的小山村,东北话讲“屯子”,对,黑牛屯。这三个字在我童年的快乐中占据相当大的比重,有记忆以来温馨暖融的景象都源自这个小屯子。
暑假一开始我大概就去了这里,二舅和大姨定居在这儿,生活条件相较于屯子里是富足有余,那时候农村人只要肯吃苦,再捎带着些许逆向思维就能有个不错的收成,换句话说就是不盲从,大多数人种玉米时你就种大豆或者萝卜白菜。肯吃苦自然不必多说,早下田晚归家,鸡鸭鹅成群养。家里有两匹马一架车,一间土房,一方大院连带不小的菜园。说起菜园我就来了精神,二舅家三个姐姐一个弟弟,大姨家三个姐姐一个哥哥,孩子多自然菜园里除了餐桌上的菜少不了瓜瓜果果,西红柿就有几种,红的,黄的,绿的,还有甜高粱,香瓜,西瓜,甜菇娘,晚饭后大人们把各种瓜果摘来冰在井水里,看着射雕英雄传,炕上叽叽喳喳趴着好几个小脑袋,吃着冰凉的瓜果,夏夜的风也清爽起来。童年的夏夜总是热的难以入睡的。
我和大我几个月的三姐关系最好,除了年龄相当也源于她性格随和,因为生下来很胖姥姥叫她小胖,我也一直称呼她胖姐,这称呼持续到成年才改口称三姐。每天写完暑期作业,我们俩人手一把镰刀,一个装大米那种大概五十斤容量的塑料袋子,房子后面庄稼地里很多半人高的草,我们要把草割下来装满袋子算完成作为家庭一员的任务,下面所有时间都是玩,怎么开心怎么玩。哈哈
农村孩子多,都是散养,晚饭前后是成群结队疯玩的最好时间,我们一起藏猫呼,跳皮筋,跳大绳,抓人,疯狂的跑,放声喊,好像孩子们的精力永远用不完,嗓子怎么也喊不坏。我和胖姐最喜欢在秋收时打场的场院里玩,七七八八有十几个孩子在那玩,满地打滚,草垛上,草堆里,都是我们藏猫猫的地儿。不是雨天时地上又平又滑,滚来滚去也沾不上很多土,即使有土又怎样呢?怎样都是好的,都开心。
以上是在二舅家住和胖姐的玩法。若是住在大姨家又是另一种玩法了。三个姐姐大我很多,通常是不太理我,迫于大姨的威逼之下带我玩的任务落在最小的哥哥身上,我称呼他“黑哥”,不用多解释你们也懂吧,对,生下来黑,姥姥叫她老黑,我和胖姐叫他黑哥,也是成年后才把那个黑字去掉了。黑哥大我几岁记不详细了,只记得他带着我会被同学笑话,谁让他长得好看呢,不带我玩就告黑状,他就会被大姨骂哭。
我和黑哥每天的任务是放鹅。我俩人手一根木棍,赶着一大群鹅往山上走,有多少只记不清了,也不记得走多远,只记得鹅群吃到脖子都歪出大包,我俩再赶着它们去水里洗澡,他们嘎嘎嘎的叫着,游着,用嘴啄自己后背,用长脖子刮水甩到身上。吃饱喝足洗过澡,我和黑哥背着太阳赶着鹅群朝家走。
黑哥喜欢下象棋,没有棋友时只能找我凑合,一句一句口令教“马走日,象走田,车是一杆枪,炮打隔山档,小卒一去不复返”,差不多是这样,我是一点不会,想到哪走到哪,往往他的棋数都被我胡走乱吃给搅了,然后他会喊大姨“妈,你看她净瞎走,我的路都乱了”,全家人一起笑起来,大姨夫说,和臭棋篓子下棋越下越臭。我就是那个臭棋篓子。
哦,对了,你们一定想知道我那个喜欢给孩子起难听乳名的姥姥给我起了什么名字。我的乳名比他们两个更具人物特性,还带着点预言色彩。和我为什么出生在姥姥家有密不可分的关联。母亲怀着我时和父亲离婚,回娘家后全家都劝说母亲把我打掉,她还年轻,打掉我再嫁更容易。可母亲坚决不同意,最终我还是保住了小命。姥姥说这是个命像石头一样硬的孩子,就叫小石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