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音乐剧大师的自我修养（一）

一提起来音乐剧，人们的脑海里除了能跳出来“百老汇”三个字，伴随而来的还有“韦伯”。这位被称之为“音乐剧之父”的人物，手握《猫》《歌剧魅影》《绿野仙踪》等名剧简直就值回这一生。可是很多人不熟悉的是，在同期有一位和韦伯同样天才的人物，作为“概念音乐剧”的开山鼻祖，被视为美国音乐剧界唯一能与韦伯分庭抗礼的斯蒂芬·乔舒亚·桑德海姆（Stephen Joshua Sondheim）

有人用这样的方式来比较桑德海姆和韦伯的风格差异——韦伯身怀天赋奇才，作品人人喜闻乐见，自身名字便是票房的有力保证，任何时候都雄赳赳气昂昂地驰骋在艺术商业化的大道上，他就是电影界的詹姆斯·卡梅隆，设计界的老佛爷卡尔·拉格斐，电商界的马云；而桑德海姆，其作品有着丰厚的内涵，却经常晦涩难懂；拥有一批死忠粉，却也只为这部分观众所喜爱，骨子里总是透着点孤芳自赏的味道。

但如所有励志故事一样，当桑爷还是小桑的时候，也有着一段辛酸的奋斗史。

桑德海姆出身富裕家庭，但十岁时就遭遇父母离异，小小桑跟着妈妈生活，幸运的是，就在这一时期，他得以拜入奥斯卡·汉默斯坦二世（Oscar Hammerstein II）门下，学习音乐剧创作艺术。这位奥老师，说起来又有另一段故事。但是我们现在只需要知道，这位大师创作了《音乐之声》《南太平洋》《国王与我》等剧。

奥斯卡·汉默斯坦二世（右）

汉默斯坦对这个早慧少年十分喜爱，在生活上也对他照顾有加，简直就是把他当成亲儿子来看待。可是，当十五岁的小桑把自己和学校戏剧社的同学共同完成的音乐剧处女座剧本拿给汉默斯坦看时，老先生竟然把剧本一撕两半，并说这是他见过的最差劲的作品。桑德海姆大受打击，却“因羞得福”，得到了所有音乐剧创作者梦寐以求的“九阳真经”——整整一下午，汉默斯坦耐心地为这位亲徒弟详细讲解音乐剧创作艺术，将自己数十年创作过程中的心得体会倾囊相授。

多年之后，已经成为桑爷的桑德海姆在回忆往事时依旧感叹：那一个下午他所领受的创作神功，比许多同行埋头苦修一辈子所能学到的更多更宝贵。此后，经过大师妙手点化的桑德海姆如有神助，逐渐在音乐剧界崭露头角。

25岁时，桑德海姆以词作者的身份出道，当他怀揣他的第一部音乐剧作品《周六夜晚》（Saturday Night）却四处碰壁的时候，又被一位贵人慧眼识珠，他便是著名指挥家伦纳德·伯恩斯坦（Leonard Bernstein）。伯恩斯坦十分欣赏这个年轻人的天赋，安排他协助自己写《西区故事》（West Side Story）的歌词，说是协助，当然有些让年轻人干点杂活先锻炼一下的味道，所以，尽管《西区故事》词作者署了他们两个人的名字，实际上基本是由桑德海姆一个人独立完成的。当时音乐剧界仍有重作曲而轻写词的风气，桑德海姆一开始本想推辞，但在汉默斯坦的劝说下最终还是改变了主意，踏踏实实地在剧组中做起这份不起眼的工作。

1957年，《西区故事》正式上演，好评如潮，27岁的桑德海姆成为最大的赢家，他的名字与伯恩斯坦（作曲）、哈罗德·普林斯（Harold Prince，制作）、杰罗姆·罗宾斯（Jerome Robbins，导演、编舞）这些业界巨擘放在了一起。请记住下图左边的同志哈罗德·普林斯，后面他会频频出现。简直是小桑的再生父母，命中贵人。他俩从此也开始了一段长达二十年的合作。

桑德海姆和哈罗德·普林斯

这么华丽的出场，后面应该是顺风顺水，艺术商业双丰收才对。可是，这是一个高开低走的故事，从此以后，桑爷人生的画风就开始改变了。

《西区故事》之后，他开始着手将处女座《周六夜晚》搬上舞台。孰料大功告成的关头，制作人却不幸病逝，连带使《周六夜晚》的上演胎死腹中。受此打击后的桑德海姆很快振作精神，接受了杰罗姆·罗宾斯和阿瑟·劳伦斯的邀约，准备进行全新音乐剧《玫瑰舞后》（Gypsy）的创作。

不料，当时本剧的女主角，音乐剧天后伊瑟·门曼（Ethel Merman）却横竖看不上桑爷，她坚持认为桑德海姆资历尚浅不足以挑起作曲的重担。未来的大师当然牛不过已成名的大腕，桑德海姆再次在汉默斯坦的鼓励下（汉默斯坦爷爷真的就如同一个睿智而温柔的好爸爸啊！）心不甘情不愿地成了本剧的词作者。

好在《玫瑰舞后》上演后大受欢迎，至今复排三次仍是欲罢不能，桑德海姆也凭借出道后的这两部佳作，一举成为了人们眼中的“著名词作家”。

此处插播一条广告，后来《玫瑰舞后》2011年准备被搬上大银幕，并请了《国王的演讲》导演汤姆•霍伯及好莱坞常青树芭芭拉•史翠珊。结果计划还是流产了。

眼见桑德海姆只能在作词领域里打转，好朋友哈罗德·普林斯看不下去了，给了他一个创作新剧《论坛路上趣事多》（A Funny Thing Happened On The Way To The Forum）的机会。这一次桑德海姆终于如愿以偿，一人包揽了词曲创作。该剧1962年上演后赢得了多项托尼奖，唯独桑德海姆急切盼望获得肯定的作曲却连个提名奖都没拿到。

到这里，本来以为桑爷如此不顺利的人生应该稍微有点转机。毕竟对于这种起点如此之高的全能人士，天灾人祸已经够闹心的了，阴差阳错的被打上错误的标签也忍了。好容易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才华，又被无情的否定。够了好吗，跌倒谷底应该反弹了吧。

可是世界就是如此无情。这种结果和他两年后的《人人都能吹口哨》（Anyone CanWhistle）相比已经好太多了——那部戏首演7天后就被迫停演，给刚刚开始走上大师之路的桑德海姆一个巨大的打击。这次失败对桑德海姆的职业生涯造成了严重影响：此后的五六年间，他被迫重操旧业当起了词作者，因为再没人有胆量请他来作曲了。

时间悠悠的已经进入70年代，这时候桑德海姆已经40岁。沉寂了5、6年的桑德海姆终于迎来了咸鱼翻身的机会，这次伸出援手的又是哈罗德·普林斯。1970年，由桑德海姆作词作曲、普林斯导演制作、改编自乔治·佛斯（George Furth）作品的新剧《伙伴们》（Company）成功上演，成为这对黄金组合在百老汇扬名立万的开端，也标志着新生流派“概念音乐剧”的诞生。

所谓“概念音乐剧”的意思就是剧本是围绕着一个中心主题发展，虽然也着眼于人物关系，但却并不会像通俗剧那样有开端、冲突、大团圆结局的故事铺排。所以在剧情叙事上，故事情节成为可以被舍弃的素材，而创作者想要表达的概念成为全剧重点。

这部“概念音乐剧”的开山之作在2011年复排，由尼尔·帕特里克·哈里斯（ Neil Patrick Harris）出演。他曾因出演《老爸老妈浪漫史》而连续获得艾美最佳男配提名。已于2011年与男友结婚。

至此，小桑终于修炼成了桑爷。桑爷不再是当年那个“著名作词家”，而一跃成为一个派别的开山祖师。全世界的聚光灯都在他身上了，通往巅峰的道路已不再荆棘。

如果故事的走向是意料之中的，那这位大师可能也不会如此的“不为人知”。40岁，一部名剧，似乎为桑爷的前半生做了一个了结。一个完美的了结。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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