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间的忏悔
夜晚的竹林异常的静谧，虽然偶尔会传来江上游船来回的机动声；可是一点都渲染不了这里的檀香氤氲的灵静。
窝在孤邸里，十指在键盘上雀跃的声音，和着外边土地神供台上昼夜诵唱的佛音，在心间来回地涤荡着。
轻踏出去感受着山风扑面的清爽，一轮皓月当空照，白韵的光芒挥洒在小庭院里，有些逗留在树梢上，有的静温在竹枝间。
我驻步仰望着这清玉色皎洁的明月，亮了我的心底。有那么一瞬间，仿佛自己开在一朵青莲的莲心间，四周佛性皆满，灵动盎然。
步入深夜的紫竹林是最美的，白天的所有青绿都浓郁了，变成了深邃的墨绿色，逼近了真实的边缘。真实是什么颜色的呢？在我看来，她应该是纯墨色的。比黑色纯粹而干净，少了那份沉重，多了份静敛的力量。就如池缸里的紫睡莲，静静地睡，静静地醒着。不张扬，也不孤芳自赏，只是拥有一种宁静的力量，吸引着无数喜莲的人靠近，亲闻着那一束清香。
这样的夜是最迷人的，纯墨色的如玉，而月色如水，沾染了墨色的纯粹，卷起如玉的光滑，如水，上善往下而淳淳流动。
我在这样的夜色中入梦。
梦里经文宁静地在嘴边围绕，穿过每一年的轮回。
一直轮回。
晨钟惊醒尘世睡梦人，日新人旧，仍是黄粱一梦。
暮鼓振奋世间惜时人，光阴倏逝，最终物是人非。
我非我。你呢？
只是业仍旧是那业，如是一直轮回。就是分不清是业障还是业根了。
每每唱诵到忏悔文，心里都丝丝悸动着，心里有股想掉泪的热流。
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今对佛前皆忏悔。
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业障皆忏悔。
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业根皆忏悔。
（自《念诵仪轨（忏悔文）》）
岁月峥嵘堆叠了许多人的欲望，可是这看不见的欲望就如四季轮回的无常，新春的意气腾胜，整装待发，盛夏的势气逼人，尖峰出鞘，初秋的萧条零落，心志低沉；深冬的养精储锐，沉淀酝酿。在昼夜交替，四季对接中，已悄然地印下了我们的一念一行一神明，铺在轮回的轨道里等着我们，机缘成熟，开花结果。
世人说这是命运；道家说这就是道的规律，佛家说这是因果不空，是业障呈现。善业，恶业，福业。业业相接，纵横交错。
就唯独缺失功德。若有，我们就不会在这世间了，也许就离佛更近，或者就在佛的身边，是他净土国的一片砗磲，是七宝池里的一滴甘露水，是莲花台上的微妙香洁。
但是我们现在都有福报在身，亦有使命负重。古语说，人身难得，佛法难闻，中国难生。人世最难的，命运也给我们了，我们可以顺道而走了，可是佛家的因果不空，我们还有什么样的因果还在开花结果中的呢？
佛经有云：若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预知来世果，今生作者是。”
既是因果已定，唯有忏悔自省，悔过重生。
我深知我是个业障深重的人，每一念都要伴着忏悔。世间的社会观颠倒错乱，不知到底是为了三餐，吃饱穿暖的生存，还是为了有早晚茶，繁华宴会的生活而失去了道德良知的重心。
幸好，我能在这拥有着小确幸的山水间平衡自己。
如果山能因为她的深沉让行人步履艰辛而忏悔；如果水能因为她的清澈让游鱼遭遇捕捉而忏悔，如果青竹能因为她的葱绿浓密遮住了大地对阳光的膜拜而忏悔；如果鲜花能因为她的芳香让泥土破裂疼痛而忏悔……这浑然天成的一山一水，一树一花，都能为她的本性所造下的业因而谦卑的忏悔。
那自称天地为人杰独尊的我们，是否有这样谦卑的胸怀和温良的慈性，去向万物忏悔。为我们人性自身的欠缺给一切生灵带来的伤害与不便，深深的忏悔。
罪从心起将心忏，心若灭时罪亦忘，心忘罪灭两俱空，是则名为真忏悔。
（念诵仪轨（忏悔文））
我未悟透这两句经偈的意思。但是每次早晚课诵到这里的时候，脑海里就会忆起《达摩祖师传》的一组画面。
狂妄傲慢的机光被达摩祖师收入佛门，成为不守清戒，趾高气扬的神光；后经历了家境的败落，失明的流逐，得到治悟的救助，伊罗的忏悔；点燃了他自身的佛性。再次剃落发丝，重拾光明，悔改以往种种，成为以智慧示人的慧光，资质天然的他最终得以开悟，得达摩祖师的真传。
在慧光跪对达摩祖师忏悔时，达摩祖师问了他一句：你是谁？
慧光答曰：“师父，我是神光啊。”
达摩祖师叹了一气，许久不语。
三日三夜，滂沱大雨。
慧光饥寒交迫，再次向达摩祖师祈求原谅。达摩祖师仍是那句话。“你是谁？”
慧光答曰：“我以前是神光，现在是慧光。”
达摩祖师再次不语。
慧光似乎有所领悟。蓦然回答：“师父。机光不是机光，神光不是神光，慧光更不是慧光。我不过是我。”
达摩祖师朗声笑开。大雨即停。“很好，你终于放下自己，以一颗全新包容的心的重新开始。”
此所谓，心忘罪灭两俱空，是则名为真忏悔。
我不是我。我也不过是我。
放下自己，随着山水一起忏悔；以一颗全新包容的心，重新开始，面对每一天的朝阳。
2013年2月2日 书于清远阳山
作者 ：文/圆若
编辑：圆因
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