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学中学
都说日出前后三十分钟光线最适合拍照,特地起了个早,去小学转转。
这条路走了千千万万遍,只是后来毕业了,就很少走这条路了。从前的路边是热闹的,人家一户挨着一户,春天的早晨拿出衣物晾晒,冬天的中午坐在门口晒太阳,我们从他们身边经过,还是小学生的稚嫩的模样。石子路被一届又一届的我们磨成了现在的样子,棱角在岁月中渐渐被磨平,一如我们。路边的人家也一户一户离开了这个镇,要么再也不回来住了,要么换了户人家。上了锁的门,已经露出久无人迹的痕迹,像是把几年的梅雨洗刷浸润都装在了门框里。
石子路 路边人家 路边弃房途径的茅棚街,繁华不再当年,冷清落寞。之所以被称为茅棚街,大概在几十年甚至一百多年前,街边的房子都是茅草棚顶吧。这条街的茶馆店是有名的,大概百米长,却有数十家茶馆店。不管出现秋冬,不分寒暑冷热,店里面总会有一些老头子坐着,有镇上的,有镇周边远近村子的。他们喝着茶,扯着那个年纪的淡,到中午晚上饿了,就在茶馆店吃点包子油条炒粉清汤。炒粉,也是上小学的我们的最爱,很多时候的梦想就是能吃上一碗炒粉。我家离学校近,放学就回家吃饭。那些离学校远的同学,就有更多的机会拿着爷爷奶奶或是父母给的午饭钱去吃炒粉。于是,学生也是茶馆店的一部分消费人群,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来镇上赶集的人,饿了便吃上点包子炒粉,就算不饿,也会买点包子回去哄哄小孩。在那个物质不如现在发达的时候,在远离都市的小镇小乡村,用一个包子来安抚小孩想吃零食的心还是很管用的。
茅棚街茶馆 茅棚街街口看着这还刚刚苏醒的茅棚街,我似乎都能想象它被冷落的日常。赶集的人不再来这,都去了新市场,这的商铺也一家家撤走,走在这条街的人,大概不是居住在附近就是都像我一样,路过而已。翻手繁华,覆手苍凉,应了那句老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假期里的早晨,见不到结伴写作业的小学生。遥想一二年级时,放学后我们并不急着归家。装着一书包的作业,在回家的路边,几个人一起找个地方把作业写了,回家就能敞开玩。大概是身高的特点,之后就很少再在这一起写作业了。没有了我们,会有其它的人在这写,回家的时候可以看到比我们年级低的学生站一排,热热闹闹地把作业写完。写作业也是需要气氛的,多几个人一起,便在无形地竞争中有种赶快写完的动力。只是不知道现在,还会不会有学生像我们当年一样,在这簇拥着写作业。
写作业的老地方小学的老铁门已经换成了现代的遥控伸缩门。只是操场上的两棵老樟树,依然粗壮。好像从我踏入这个校门第一天起,它们就一直这样粗壮,不管操场的跑道从泥巴变成了水泥,操场中间的空地变成了篮球场。老樟树的存在,给缺乏玩具的我们带来了很多乐趣。不等那些掉落的樟树叶退去香樟味,我们便挑着那些颜色清新并不是枯萎的落叶,逆着叶子经脉卷成小圆筒状,放在嘴里,轻轻一吹,便能发出悦耳的音调。虽然我们只能吹响,不成格调,但依然很满足。有了吹树叶的乐趣,捡树叶攒树叶便也成了我们的家常便饭。如今,我再想吹出那声音,已经做不到了,这项技能停留在了一年级。
跑道 樟树叶 操场樟树干 操场樟树 操场樟树干 办公楼后樟树落叶穿过操场便是通往办公室的水泥地。台阶两旁的柏树,相传是南宋时期文天祥种下的。我上小学的时候,它们常年青翠。每当语文老师布置的作文题目和学校有关,和植物有关,大多便会写这两棵柏树,毕竟在这个没有什么历史的学校,这两棵柏树算是很有历史的。抬头看,却发现其中一棵柏树已无多少枝叶,消瘦的树枝在多云的天气里显得格外萧瑟,它还在顽强地支撑着最后的生命,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彻底没了生气。
柏树左手边的礼堂,早就拆了。这座木质二层结构的建筑,就像学校里的其它瓦房一样,在经济发展教育提高的大潮中,淹没在了学校的历史里,留给和他们有交集的人一些还可以找寻的记忆。礼堂里的石柱,是唯一证明礼堂曾经存在的遗物。我想大概因为石柱上刻了字,从上到下弥散了一些历史气息,所以才得以保留。在礼堂里,我度过了我的学前班,我的三四年级。我们在里面玩过过家家,捉过迷藏。因为学校要建第一栋水泥钢筋结构教学楼,便让三年级的我们搬进了里面。这一年,恰逢镇上涨大水,学校也未能幸免。在家被大水困了几天后回学校,我们的桌子东倒西歪,陷在厚厚的淤泥里。
礼堂石柱礼堂旁边的池塘,也早就被填了,变成了现在的乒乓球场地。
老师的办公楼,不再是院子里的那个二层小楼。曾在那个院子里打排球的老师,大多也不在这教书了,越来越多年轻的教师被输送到这里,其中也不乏我的同学。在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会有人长长久久地在那。学生来一届走一届,老师退休了会有新的老师。不同的阶段就像不同的舞台,在一个舞台上,轮到我们的时候,我们是主角,我们奔赴下一个舞台的时候,上一个舞台会有新的主角。这些舞台串联起来就成了人生。
办公楼 第一栋钢筋水泥教学楼走出校门,归意淡淡,于是潜意识里向中学的方向出发。
这条路在茅棚街的背面,同样冷清,在这个小镇,热闹永远围着菜市场转。菜市场的房子一栋接一栋,这里房子还是几十年前的样子。因为无人居住,更显荒凉。
茅棚街招待所 茅棚街瓦房 桥头木板房 桥头分叉小路 桥头自行车铺路边有个看书的小男孩,一高一低的板凳便是写作业看书的设备,在他身上,我仿佛看到了多年前自己的影子。那时候回家,便搬出两个类似的凳子,在家门口,开始写作业。
看书的男孩自从省道改道,没多久老桥就不再通往车辆。买豆腐的从桥上经过,她不认识我,我认识她。听过了无数遍她拖着长长的音和音调转换的“卖豆腐”,声波在镇上的居民胡同里久久回荡,有时是在睡意中,有时是在吃饭时,偶尔我妈也会买她卖的豆腐。
老桥 老桥这座桥是我上中学时的必经之路。骑车从桥上经过的时候,经常会想这座桥会不会就在这时塌了,然后加快蹬自行车。它没有倒,我想,中学存在一天,它就会存在一天,它倒了,上下学便会非常不方便。中学在河上游水中沙洲附近的位置,新桥在河下游,如若没了这老桥,学生的作息恐怕缩短三个小时也不够这一天来回四趟的路程。
水中沙洲 新桥河水没有以前清澈,拜工业发展所赐,工业园排出的污水从上游流下,远远超过这河本身的净化能力,眼看着河水一天天变脏,却毫无办法,不是没有过抵抗,只是被镇压下去了,这件事曾经轰动地还成了不小的新闻,只是风波过后,便不了了之,该排污还排污,该变脏还变脏。小城镇永远在最迟钝的神经末梢,经济发展模式的转变,在大城市仍是问题,何况在处于神经末梢的小城镇呢?
河水 河面有条渔船经过,柴油机发出“呜呜呜”的声音,船上是一家三口。在河水变质,小镇更多元的变化中,打渔也不那么常见了。小学时在河里洗澡的时候,能看到好多条渔船从下游往上开,现在偶尔才能看见一次。而打渔也不过是一个家庭的副业,不然很难想象靠打渔养活一家。
渔船去中学的路是沿河的,现在已经有了护栏。没有护栏的时候,我们并不觉得危险,照样在路上比自行车谁骑得好,有时还使坏挡住伙伴的路,把他逼到路边,似乎想看到他掉到河里的样子。偶尔因为不小心,因为不注意,也会有人从好几米高的路边掉到河里。我听过的就有搞完劳动推板车回家的学生,还有教我们的那个年轻物理老师,骑着摩托车就从路边飞到河里去了,幸好被树托着。
去中学的路走在路上,能望见在河对岸的我家。夏天的时候,为了少走一点路,我并不骑车从老桥经过,而是涉水过河。当然要水浅的时候,水深的时候,我是害怕的。因为那是被挖沙机挖过的河,不知道哪里就有个大窝被自己踩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也因为这个,学校严令禁止学生下河洗澡。但还是有人顽皮,挡不住诱惑,于是也会有去了就再也上不了岸的悲剧。
河边 路边倒塌的房屋路边的野花,上学的时候很少留意,大概也只有现在特意去转一转的时候,才会有心情留意这些。那时候上学放学,都是一窝蜂,赶着回家吃饭,于是这条路就跟着我们的说话声热闹起来。秋天的早晨有些露水,散落在草地里,形成了一种特别的东西,我也说不上名字。
野花 野花 露水路边的砖窑不知什么时候被移平了,只有一只不知世事的黑牛在安闲地吃着青草。学生再也不用忍受从窑顶排出的浓浓黑烟了。三年的中学,不知吸进了多少这黑烟。
牛吃草校门口的零食店在假期里也都闭门。零食店的生意从来都是好的,住宿生大多会从不多的伙食费里省一点出来买零食,不管男女。
零食店 零食店中学的铁门油上了新漆。上完晚自习,我们一行人经常会比下晚自习的铃声晚一些回家。这时候如果碰上守门人去关宿舍的电了,我们就要等很久。有一次我们不想等,便有人提议爬铁门。我有些吃力,正爬到最高处,守门人晃着手电,在黑暗里说着“爬铁门做什么,快下来!”我下也不是,继续翻也不是,眼看着他越走越近,索性翻过去,不用他开门了。我不仅爬过铁门,还跳过围墙。也是因为回去太晚,被困在学校里了,便和小伙伴商量走围墙出去。现在回想起这些事,只觉有趣。
校门 门卫室 注意安全牌校门右手边便是自行车棚。这里,会丢自行车,但大多数还是车胎气被别人放了,铃铛被别人下了,有的人知道是自己的“仇家”干的,有的人并不知道是谁,只能自认倒霉。
自行车棚校门左手边是宿舍楼,宿舍楼是初二时建成的。虽然比住瓦房强,但仍然条件艰苦,没有热水,全栋楼只有六个洗漱间和公厕,男生在东女生在西。我一直都佩服那些住宿的同学,吃要忍受学校没有油水难吃的菜,住要忍受不能洗澡洗热水脚的宿舍。那样艰苦的条件,估计也只在十年前了。
宿舍楼教学楼有了名字。上了三年课的教室如今变成了体育器材室。建筑本身是没有情味的,但是当它有了故事,有了回忆,便会变得特殊,散发着一种让人无法忘怀的味道。
教学楼这间教室的门牌,从“七(1)班”变成了“八(1)班”再变成了“九(1)班”。在里面,上过很多很多节课,睡了很多很多个午觉,写了很多很多的作业,换过很多很多次位置,扫过很多很多次地,擦过很多很多次黑板,在讲台上打过很多很多次乒乓球。在教室外的走廊考过很多很多次试,在教室外空地上捡过半个拳头大的冰雹,在教室东边的操场上做过很多很多次广播体操,在前面的花圃周围跑了很多很多次晨跑,在一棵梧桐树下思考过在这个学校未来三年的人生,于是三年就这样过了。
教室 教室东边的操场 梧桐落叶这一天,碰巧遇到99届的校友同学聚会,那时,这里还有高中部。于是,我又起了玩心,给他们当了半天的免费照相人员。无论我们如何成长,在同学面前,在老师面前,还是一副当年孩童时的样子。无论和别人说过多少次话,谈过多少次生意,在讲台上,都会紧张。这群校友是这样,我想我也是这样。很久没有被感动了,这一天,一个学长在讲台上介绍自己的时候,说“我因为在这上过学而骄傲”,瞬间神经就被触动,不知为何,便流泪了。触动来得太突然,毫无征兆,深究期间的原因,却难以明确感受到。我问我自己,这个学长说的,我也是这样吗,我想是的。
校友聚会昨天,又去高中转了转,一个同学笑我:“你就只是来转一转?”我说是的。他好像并不能理解我这种做法。是啊,图什么呢?是的,我什么都不图,只是想转一转,看一看曾经我待了这么多年的地方,看一看这些有过美好回忆的地方,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