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乡漫记
春节快到了,正巧,节前也结束了成都的项目,告别了这座富有生活情趣的城市,我踏上返乡的路途。
经过几小时令人疲惫的飞行,盘旋的飞机终于徐徐下落,通过飞机的舷窗,我看到了离我脚下越来越近的那片白色荒原。
下机,闻着带有些许硝火味的空气,感受着凌冽的寒风,我又踏上了熟悉的龙江大地。
哈尔滨太平机场跑道哈尔滨到了,我离家还有两站路。
下了摆渡车,进入太平机场到达航站楼内,走过一段不长的通道,一拐弯,映入眼帘的是一排简单的更衣室,这里是给穿着单薄衣服的旅人换上厚衣服抵御东北的严寒的地方。可能这些更衣室也给了到此的异乡人一种:“这里是一个和他们的来处环境迥异的异域”的感受吧。
太平机场更衣室接着我沿着指示路线向着出口走去,取上托运行李,买上去往大庆的大巴票。找到大巴,走上车。仅仅是从室内到大巴车这段路,我的裤子,鞋子已经被冻透,喉咙也因为猛然受到隆冬的冷空气的刺激咳嗽了好久。
机场大巴在大巴车上缓了缓神,打冷战的身体也逐渐恢复过来。等了又等,过了预定发车时间十分钟,大巴缓缓开动。司机告诉旁边和他聊天的乘客,这班本来不是他的,而是另一个突然有事的司机的,他也没办法临时被叫来顶替他,所以出发晚了。
大巴前行,飞驰的窗外风景映入眼帘,望着车外闪过的哈尔滨形象名片——冰雕,看着街上呼啸飞驰的挂有黑A排照的车,看着街边被清理堆积的积雪,看着公路沿线旁的“农业机械”,“快速免担保贷款”的广告牌,我有种莫名的疏离感。我于此究竟是旅人还是归乡的游子?望着熟悉又陌生的窗外景象,恍惚之中,我很自然的掏出手机,插上耳机,听起了平时上下班路上听的音乐。头倚靠着手,手支在冰冷的窗户沿,望着天空出神。
冰雕待我回过神来,车上的气氛已经很活跃,周围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纷纷开口聊天。
“最近越来越闲了。”,“这阵子在单位也没事干啊,就在网上打三打一,前几天还用几十万分换了两桶花生油。”;“儿子最近咋样,眼瞅要高考了?”,“白扯,就是个三本。”;“大哥过年到哪过?”“到别人家要钱去,之前碰上个浑的,告诉我钱是肯定没有,就有个姑娘,你要看上了就领走。这要让我媳妇听见可咋整,什么玩意这是!”有一搭无一搭的听他们瞎聊,我目光散漫地扫向车外的旷野。
突然,我的电话铃声叫醒了我,我打开一看,是我之前做过的一个项目的项目经理。接起电话,原来是和我确认之前我们所做的某一需求是否上线。他要和客户去扯皮。想了想,告诉了他我印象中他所说的需求确实已经上线了,然后我们互祝下新春快乐,挂断电话。
大巴上的聊天声也越来越小,毕竟智能手机才是漫漫旅途最好的伴侣。前方公路不再那么平坦,随着微微有些颠簸的车身,倦意侵袭着我进入了梦乡。
再醒来时,我嘴巴微张脖子酸痛,用手擦了擦嘴边的口水渍,看了看四周,车上的人也少了很多。我望向窗外,夕阳西斜,暮色开始渐渐侵染大地。很快,车到了这趟大巴终点站——大庆。
离家还有一站。
在我走下大巴,脚踏出土地的瞬间,几个司机向我涌来,问我去哪,打不打车,鉴于我对本地出租车司机的充分了解,所以我还是选择去乘坐还能省点钱的黑车。
我找了一位看起来憨厚老实的司机,报上目的地问了问价,和我认知中相差不大。然后我特意问他有没有发票,我需要报销。他毫不迟疑拍胸脯的说有,然后我坐上了他的车。
他很热情,东北人特有那种热情。我们很快就聊了起来。
他问我我从哪来的,做什么工作的。我告诉他以后,他还体谅的问我是不是不适应这边的天气,是不是冷呀,要不要把车里的暖风开大点。
他说他的孩子现在也在北京工作,可能今年工作忙都回不来,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流露出多大的伤感,反倒是流露出一丝丝骄傲。
“咱大庆就是不宜居,冬天真难过,空气质量也不行,要我说等老了肯定不在东北待着,我看三亚就挺好!”听了他的话,又想起流传在网上的“东北省省会三亚”的梗,我不由得笑了,附和着他,车内的气氛也变得热络起来。
然后我们聊到了他的黑车生意,他感叹现在这里的人也越来越少了,活也不好拉,然后他还问我是不是大城市都用打车软件打车,这边打车软件最近才开始有司机用,车很少。我告诉他,我平时就是用打车软件叫车上班的,说着我好奇的打开滴滴一看,果然四周只有孤零零的一辆车待叫。——其实现在一二线城市出行最流行的概念已经成了所谓的“最后一公里”,新的明星出行手机应用已经是摩拜和OFO了。网约车的业务模式也已经使大城市出行方式有了很大的改变。
“创业城这小区多好啊,就是一直都住不满人”,路过一片小区的时候司机感叹道,我望向那小区,仅有星星点点的几家灯火亮着,周围的路灯也是暗的,我很难看清整座小区的全貌。
渐渐的,话题聊完了,车里沉默下来。我的头倚在头枕上,望着越来越暗的前路和天空中时隐时现的几颗星星,不知怎的我想起:在我第一份工作刚入职的时候,部门领导对初入公司的新人做培训。在他把预定内容培训完以后,他特意问我们之中谁是在上海读的大学,然后,他与我们中在上海读书的人聊了聊在上海读书时的事,聊得很开心,当时我感觉,那位行事风格粗犷的领导在那时也柔和了很多。
我过了挺久才知道他是黑龙江人,曾经是,现在他已经拿了上海户口。
黑车继续在沉默的公路上驰骋着,过了许久,我终于看到了昭示了即将到达家乡地界的“大牌子”——虽然这个大牌子上的名字随着家乡炼油厂的发展衰落几经更改,现在这上印制的名字我是不熟悉的。
终于要到家了,我不由的坐直了身子。
绕过修了坏,坏了又修的路口立交桥,穿过小时候经常和妈妈出去锻炼身体散步慢跑的公路,通过小时候和同学们嬉笑打闹买三无零食小玩具的小学路口。时间空间仿佛在这里凝为一体,并没有随着迅猛发展的中国经济而变得使我陌生。
然后我们看到了我厂地标——文化广场,明晃晃的广场中央光源照耀着整个广场。随着凌冽的冬风呼啸,地面的残雪卷积,这里仿佛古代王者陵墓一般肃穆。
司机说:“你们这儿弄得不错呀。”
小镇地标-文化广场确实,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作为偏远城镇的公共建筑,这个广场的设施水平也是在平均线以上的。
如果广场上不是空无一人,而是多几个人的话。
再走了几百米,终于到了我家小区外,到了。
收拾收拾准备下车,付钱。我特意顿了顿,然后问他,可以给我几张发票么?
他愣了一小下,然后从车上的拿出一个破本子,翻了翻其中的几张破烂的纸,向我道歉,说发票落在了兄弟的车上了,过两天还来这边,到时候给我补上,并记下了我的电话。
我心里笑了笑,背上背包,拽着箱子,向黑车司机告别,走进我家小区的大门。
终于到家了。
当然,到我离开家为止,那位黑车司机也没有再联系我,给我补上他承诺好的发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