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间尽头,你给自己选的终老之地在哪里?——读《葡萄牙的高山》有
玛丽亚•多雷斯•帕索斯•卡斯特罗,一个身披黑衣的老妇,带着一个破旧的手提箱,到医院找病理部主任欧赛比奥•洛佐拉大夫。手提箱里装着她的丈夫拉斐尔•米格尔•桑托斯•卡斯特罗的尸体。
老妇的丈夫在她出门时死去了,享年84岁。老妇带着丈夫的尸体到医院里来找大夫,要求大夫做解剖,“告诉我他是怎么活着的。”
病理部大夫解剖尸体主要是为了弄清楚死者的死因,要了解死者“是怎么活着的”,可是一个新课题。一般的大夫一定会拒绝这个奇怪的老妇的古怪想法,但老妇找到的大夫不是一般的大夫,他深爱的妻子虽然已经去世但仍活在他的心里,他也愿意探究生死谜题。
在老妇的坚持下,大夫给老妇的丈夫做了尸检,结果在尸体里取出了一大堆东西:几枚硬币,一支笛子,一只牡蛎壳,几页日历纸,一把榔头,一把钳子,一支长刀,一个苹果,一团泥土,一把麦穗,三个鸡蛋,一只腌鳕鱼,一副刀叉,一方红布,一匹玩具马,一架玩具马车,一面随身携带的镜子,很多羽绒,一支蜡烛,一绺深色长发,三张扑克牌,两枚骰子,干枯的花瓣,三只鸡爪,干树叶和树枝,灰,蜂蜜……还有少数老妇也认不出的东西。
最令人惊讶的是:尸体的胸腹之内蜷着一只黑猩猩,它拢起的臂弯里抱着一只棕色的小熊崽。它们神色安详,如在梦中。
以上情节是不是很奇幻?这是扬•马特尔的小说《葡萄牙的高山》中的一段,也是最令我惊叹的一段。扬•马特尔就是《少年Pi的奇幻漂流》的作者,如果你喜欢那本书或者那部同名电影,建议你把这本书——《葡萄牙的高山》也找来看看。
故事虽然奇幻,但表达的意思却并没有脱离现实。想想看,假如一个人死了,如何概括他的一生?是搜肠刮肚地给他戴上一些头衔,还是咬文嚼字地给他书写墓志铭?在《葡萄牙的高山》中,老妇说:“解剖他,告诉我他是怎么活着的。”
如果你看了这部小说,你会知道老妇的丈夫是怎么活着的。“他笛子吹得特别好,就像家里养了一只金丝雀。”他努力地干农活,热爱家庭,信仰坚定。他钟爱的唯一的儿子在五岁时意外死去了,他从此失去了生活的乐趣,把死去的儿子称作“我们的小熊崽”,余生在等待熊崽冬眠醒来中度过。他是教堂的看门人,而这个教堂里供奉的耶稣圣像是照着黑猩猩的模样雕刻的。
现在你知道了吧,从那尸体里取出来的东西,代表着老妇的丈夫活着时的全部生活和内心所想。人是什么?人就是他的生活和他的内心所想。如何了解一个人?很简单,就看他每天在想什么、做什么。
每到年终岁尾,很多人都要总结概括自己一年的工作生活,这一年的重要经历就装进了身体。设想一下,如果真能如小说中描述的那样,通过解剖可以了解自己到底怎么活的,那么我们的身体里会装些什么呢?
挚爱亲人的死去,会把人的生活切成两半,一半留给过去的岁月,另一半堕入虚无,这种虚无如何填补?《葡萄牙的高山》第一个主人公在妻子、儿子得白喉去世后用倒着走表达哀思,第二个主人公用不停的工作麻醉自己,第三个主人公带着一只黑猩猩回到祖先居住的村庄。
老妇很爱她的丈夫,也很爱她年幼时就逝去的儿子。儿子和丈夫都去世了,她要做什么?她把大夫从丈夫尸体里取出的物品和自己穿戴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放进她带来的手提箱,赤裸身体爬上了解剖台。“她在拉斐尔•卡斯特罗的尸身前俯下身子,这里推一下,那里挪一挪,在他已经挤进了两个生命的身体里腾出空间。然后,她小心翼翼地躺进丈夫体内。她口中不断地念着:‘这就是家,这就是家,这就是家。’她把猩猩和熊崽揽入怀中,胸口贴着猩猩的背,双手搭在熊崽身上。‘请动手吧。’她说。”大夫帮她完成了心愿,把它缝进丈夫的尸体内。
以往在阅读小说时,如果看到“尸体”二字,我想到的不是恐怖、惊悚,就是推理、悬疑,但这部小说提到尸体时,我的体会只有感动。老妇已经81岁了,她给大夫讲了她和丈夫一生的故事,她和丈夫的夫妻之爱、他们夫妇对孩子的爱,还有她关于“家”的想法。关于尸体的处理顺理成章,不但不冰冷可怕,还有一丝甜蜜和温暖。
在时间尽头,人们面临着终极选择。此时此刻,可能自己一生中在乎的许多事情都会变成过眼烟云。《葡萄牙的高山》第一个主人公的信仰、第二个主人公的工作、第三个主人公的地位,在时间的长河里都没有他们原本想像那么高的价值。如果在时间尽头,人能够做出选择,是不是都会选择留在自己所爱之人的生命里?
《葡萄牙的高山》这本书以奇幻的方式展现了在妻子、孩子过世后,主人公们对生命、对信仰、对“家”、“时间”等概念的审视。小说结尾,第三个主人公也死去了。他在一只极具隐喻意义的黑猩猩的帮助下,学会了接纳并享受时间之河带给他的一切。随着黑猩猩遁入神秘的巨石之林,小说留给读者广阔的想象空间。
在时间尽头,你给自己选的终老之地在哪里?这个问题,你考虑过吗?
无戒365极限挑战日更营第76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