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浅|夏日来信
灵来信了。
已经好久没有收到过灵的信了,我甚至一度生出他已经死了的错觉。因此当这封信送到手上时,我竟有些稍稍的惊讶。
今年的夏天和往常一样的热,也许更热。我开了窗透气,风扇已经阻挡不了闷热了。灵那里也没有空调,不过有那么多树,应该会比我凉快吧。
一模一样的信封,普通不能再普通了。从抽屉里摸出小刀,拆开后,里面依旧和往常一样,是一片槐树叶,和一张折了四下的稿纸。
信的内容很短,几分钟便可看完。依旧是简单的说说近况,说一切如常,期望我能安好,之后附上一首最近写的诗。我看了下落款,这是两个月前的信了。灵如今所处的森林在贵州,偏僻险恶的路径,割断了与外界的通信。像这样一封简短的信,不知要在森林边儿的邮筒躺了多久,也不知要在路上辗转了多久,只知道每一次都要一两个月。
我把信重新折好,放进桌子底下的纸箱子里。里面灵的信,已经堆了小小一摞。抬眼看看窗外,依旧是炎炎烈日,不知这夏天何时能完。
我住的这间小屋在老城区的边缘,不远处就能看到运煤的火车从铁道上慢慢驶过。小城的空气越来越不好了,因为无节制的采煤。如今空气中已经满是尘埃,再不像小时候那样清新了。经常能看到远处工厂的烟囱冒出灰色的烟,飘出陈旧斑驳的白墙,消散在空气里。这时候我就紧紧的关上窗子,可还是觉得那些烟尘漫进屋来。
灵和我是发小,我们就在这小城长大。灵的爸爸在灵4岁的时候离开了家,之后便杳无音讯。灵的妈妈在当地的一家纺织厂上班,小时候灵放学回家,一看家里没人,就直接到我这里来。我们两个写完作业就一起玩耍。
小时候小城的夏天还没有这么热,而且经常会下雨,每到下雨的时候,不能玩耍,我和灵就会趴在窗户上,看雨水从檐上落下来,一滴一滴,在院子里积成片片水洼。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仿佛日头几晃,我们就长大了,成熟的匆匆忙忙。毕业后,灵去了贵州,做了一名护林员。而我在繁华的大都市走投无路,便返回了家乡。
去了森林的灵起初每个月都会给我来信,说起森林的美好,槐花的漂亮,空气的清新。然而我知道他过得也并不舒坦,没有网络,没有电,南方的潮湿闷热,几乎与世隔绝的枯燥生活。我是呆不住的,但是也许他醉心于自然风景,这些也不算什么吧。每日游山,穿行林海,空谷长啸,静坐赋诗,也许这正是他所要的远方吧。
回到小城的我很快就找到了一份工作,虽然工资不高,保障还算不错。在小城有不少以前儿时的玩伴和曾经的老同学,现在都陆陆续续的结婚生子。而我,年近三十的大龄青年,却还是孑然一身。不过我并不觉得孤独,我知道在遥远的贵州,还有一个和我一样的人。只是他在坚守理想,而我是在随波逐流。
工作,应酬,家庭,友情,你来我往,变成一张巨大的网。而我就在那网的中心,靠这些线活着,也被这些线困着。每一次举杯,都不知为何要醉;每一次醒来,都不知是为了谁。像蝼蚁一样随着人群而来,又随着人群而去。
一声蝉鸣,把我从回忆中惊醒。我洗了把脸,从抽屉里掏出笔和纸,想要写一封回信。可是拿起笔又不知写什么,于是又停笔发呆,忽地想起今天看到的灵的诗里的一句:
有孤鹰在绿海上飞翔
不知是在彷徨
还是要飞向远方
如今我们都成为孤鹰了,一只在远方遨游,一只在原地彷徨。森林是灵的远方,我的远方,已经被生活所替代了。没有勇气背上行囊,只剩下一点迷惘。我长长的叹了口气,提笔写下了几个字:
一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