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天
为何无名,只是不希望有名罢了。
当炎帝还是统治四海的天帝的时候,那巨人无名只是炎帝手下的一位大臣。膂力惊人,却从不显露出来,巨大威猛,却是一副文雅清官的模样,写字吹曲,自得其乐。
他平生喜欢吹笙,曾为炎帝作乐曲《扶犁》,又作诗歌《丰收》,总名称为《卜谋》,以歌颂当时人民幸福快乐的生活。
如果生活一直很平淡,那就不叫生活了,叫得过且过。所幸我们过的是生活。
小的时候,曾占尽天赋,又好习武,使得一把好斧头,也用的一方好盾牌,只是,不轻易用,怕伤人,也怕吓坏了人。但他知道,这些总是有用的,只不过是时间先后而已。
更多时候,他是一副书生的模样,青衣长袍,不是瘦弱的模样,而是体格强壮,巨人身高。在其他人眼里,他是另类,因此不受待见。但是,他最受炎帝的小女儿精卫待见。每次精卫见到他,总要凑过来叽叽喳喳的跟他说好多话,他也一直看着她嘟囔着小嘴说话,直到太阳落山了为止。
“一个五大三粗的糙大汉,装什么文艺小青年?”祝融每逢看到他写字就骂。祝融是个人面兽身的模样,脚踩两条金龙,浑身冒着火焰。
“你不懂。”无名头也不回的继续写字。
“笔杆子能保护天帝么?这玩意有屁用!等邪魔打来的时候,还不如给他们两斧头来的痛快!”
“修身养性,磨练心力。外有邪魔鬼祟,心里也有魑魅魍魉,很多时候,只有战胜了自己的心魔,才能可能赢得了他人。你看见凡间的小草了吗?正是无畏,所以火烧不尽,羊吃不穷,你作为火神,你能烧完天底下所有的小草吗?”
“放你妈的屁,只要我想烧荒野,哪个小草敢出头?”
无名渐不语。
更多时候,无名是独自一人行走在天庭的各条道路上,戍守各道天门与天宫,检查看守者的在职与否。走的多了,便闭着眼也能走遍天庭的道路与角落。偶尔,精卫看见了,也陪着他一起走,她总是跟他有说不尽的话。
“无名叔叔,你为什么总是背上背着一把斧子呀?你不是写字的吗?”
“嗯,写字是写给你,背斧头是为了保护你啊!”无名笑着说,露出久违的笑容。
“骗人!嘻嘻!”精卫跑开了。
天边的夕阳金中带黄,明灿灿的,从地面上看是一种感觉,从天庭中看又是一种别样的感觉。特别是你能伸手就能摸到这黄色的云,刚手触碰到了,它却调皮的跑开了,像精卫。
可时间不久,新起的黄帝与炎帝争夺帝位。双方在阪泉之战大战,炎帝败退,主动让于黄帝中央天庭的宝座,自己带着众人跑到南方天庭去了。
炎帝的儿子们与大臣很不服气,尤其是无名,多次请求炎帝打回去,炎帝不肯,总是摇头,以息干戈。
“天帝,我愿率领众人打回北方,杀退黄帝,迎接天帝于中庭!”无名主动请缨,挂帅出征。怒目金刚,浑身充血。
“是啊,黄帝小儿太无耻了,也不看看我们天帝的本事!那次战争我是没在,我要是在的话,定把他们打的屁滚尿流!”祝融喷着火,发着怒气。
“毋须多言,吾已老朽,该让贤了。吾也不愿大动干戈,使流火遍地。为了太平,做一个南方天帝又怎样?北伐一事,休得再提!”炎帝回身,背着手走向里宫。
“天帝!天帝!”部下大臣纷纷挽留。
炎帝头也不回,脚步不停。
无名常常南登瞭望台,回首望中庭,望着北方的天空,望到流泪,看到叹气。又看到北方不知什么模样的东西,他忽然怒目嗔痴,眉毛直立,右手放到肩上的斧头柄上,握紧,直到手掌里面没有丝毫缝隙为止。忽然间,他握着斧头柄的手在轻微的颤抖,竟然在颤抖!忽而,他猛地将手甩下,发出“咳”的一声重重的叹息。
“你在干什么呀?大块头叔叔?”
“哦!”无名忙松下来身子,转身过来轻声说“我在看大海海面上的三座大山呢!他们原来有五座的,都是由大龟驮着慢慢的移动着,你不细看时看不出来,当你细看时,发现自己倒是移动的了,他们倒是静止的。细看多了,你反而晕了,哈哈。很有趣。”
“是吗?是吗?我也要看!”说着精卫踮起脚尖向下张望,但层层云雾挡的着实严实,并看不到什么来。
那无名将精卫抱起来,放到他的脖颈上,喝声“散!”那云雾尽散去,出现了蔚蓝而纯粹的大海,那真是一块蓝色的镜子啊,那么平静,那么安宁,那么优雅。
“哇!好好看啊!哪里有三座大山啊?叔叔骗人。”精卫轻轻的扑打着他的头。
“呵呵,三座大山是游动着的,或许他们已经游到北极去啦呢!好了好了,你该回去了。”
“我以后要到大海上亲自去爬上那三座山,哼……”无名拉着喋喋不休的精卫往宫殿走去了。
“有朝一日吧,等我亲自带你去。”
不时蚩尤乱起,赶跑了蜗居南方天庭的炎帝,炎帝流落到了逐鹿。无名力争,炎帝不肯战。
无名竟脱去青衣长袍,扔掉纸笔,换上铠甲戎装,操练起斧头来,日夜不停,不知疲倦。
逐鹿之战,黄帝败蚩尤,应龙杀蚩尤,又杀夸父。夸父族零落殆尽,其首领夸父竟被日逐而死。
无名不能忍,再次跑到炎帝殿前,请求举兵对抗黄帝,望炎帝东山再起。炎帝避而不见,派下人送给他一套文官青衣服与一把银色斧套。无名当场撕碎衣服,拔出斧头凿烂银色斧套,震慑旁人祝融。
“这么好的衣服就这么撕了?你不要你给我啊?”祝融鄙弃着说。
无名不语。
“要我说啊,我们这不是挺好的吗?非得去反抗黄帝吗?”
“习惯了被压迫,你就会越来越低,直到有一天他让你去吃狗屎,你去还是不去?我无名,宁做刀下魂,不为卑贱神!我要杀上天庭,为炎帝讨个公道,来否!”无名甩了一下眼神,流出满眼的杀气。
“你,你先去,我看你顶不住了再去帮你。”他的声音忽然变了个调子,磕巴了起来,眼神也左右飘忽的。
次日,天门口,无名身着银色铠甲,左手持青铜方盾,右手拿着一柄黑戚大斧,脚步铿锵的出发了,那声音震的整个宫殿都能听得见。
大家伙儿都探出头来看发生了什么,好像在看闹市上的耍猴杂耍,一开始看着新奇,过来一会儿便看腻了,觉得没有新花招了,就互相拉起家常来,说了很久,无名“咣咣”的走远了,他们也把头探回去了。
“无名留步,猛士此去欲何?”又是该死的浑身冒火的祝融。
“踏天门,弑黄帝!”
“若猛士一去不回……”
“便一去不回!”
“好走!”
“不送!来否!”
“不了,我得守护炎帝。”
“那,帮我照看好精卫。”无名鼻孔喷出两大股气柱,忽地大步流星走了。
唯独不见无名最想告别的精卫,他想给小精卫看一眼他认为他最霸气威武的样子。因为这一转身以后,再见便是有朝一日了。无名回头努力从人群中找寻着什么,但什么也没有看见。
罢了,他前往成都载天山,想寻找几位勇猛高大的夸父族人一同前去,捣毁天门。但是,成都载天山上一片荒凉,一个人影也不见。只是满眼满路的荒草肆虐横生,把上天的路都给挡住了,树林里幽暗暗的,一走进就不时传来“扑啦扑啦”的鸟飞声。
无名大踏着步子,三天三夜不休不息,直上天门。
南天外门由风伯飞廉守着,它是蚩尤的师弟,鹿身,孔雀头,蛇尾,豹纹,人面,双翅。在蚩尤战败后投降黄帝,能做大风,飞沙走石。飞廉阻挡住无名,问其由来。无名二话不说,直接抡着斧子砍将过去,飞廉不敌,被砍翻在地,羽毛四散,鲜血四流。
中门守将是雨师屏翳,曾在逐鹿之战中纵雨,能力了得。然根本不及猛士无名,无名踏过雨师尸体,拖着斧头继续向前。
在打破了内门,砍倒了神兽陆吾后,无名手擎巨斧,向着内殿叫嚣,喊声震天动地。
在内殿正观赏仙女们跳舞的黄帝与臣子喝的好尽兴,仙女们也跳的好欢快。黄帝皱了皱眉,遣散仙女们,飞出殿门。他看着浑身是血的无名,并没有马上抽出剑来与他对战,先是示意无名随他走到瞭望台,无名脚步震地地走着,在瞭望台,他好像看见了什么景象,忽然他流下了几滴泪,然后又闭了眼,许久。
还是那曾经熟悉的中庭街道,他还记得每一处建筑,甚至那处门前几个狮子他都一清二楚。那熟悉的瞭望台,他多次坐在台上看风景,看夕阳一下一下的落着,或者独自一人,或者听精卫叽叽喳喳的。他脑中浮现了精卫那圆乎乎的小脸,那独一无二的声音……
可是,可是,这片他再也熟悉不过的天庭上,竟然换了主人,成了黄帝!那些当时不肯随炎帝走的臣子,仙女们,至今还在内殿内跳舞寻欢,他无意中瞥见了那似曾相识的脸,腰,腿,身姿。这些还不算什么,当他聚精会神,看清了凡间的一处景象时,他颤抖了一下。
忽地他眼睛睁开,大吼一声“今日,我无名要改名曰”刑天”,我势必要砍下你的脑袋,以雪欺压炎帝之辱!”
“且慢!你也见了,只鸟斗得过大海吗?可笑!”
“日夜不停填,终将平沧海!何况你也不是大海!”
“放下干戚,回头是岸。”
“回头无岸!”
“执迷不悟!”黄帝提高声音,后退一步。
无名怒吼,操着干戚冲杀过来。黄帝先是躲闪,后被逼过急,便抽出来轩辕剑,与无名大战于天上。他们先是战于天庭上,又跑到云层之上,战了几天几夜。只觉下方神鬼现身,趁机作乱,又现当时逐鹿之战的模样来。
外出看热闹的仙女臣子们,只听剑刺斧劈的铿锵刺耳的声响,却不见他们的身影何在,他们四处观望,四处寻找,好像表现的很有兴趣似的。等一个时辰的霹雳乒乓以后,那些看热闹探出鹅脖子长的仙女们都回去化妆照镜子了,他们为谁好看谁胖瘦而争论不休,那些大臣们也是回去的稀稀落落了。
黄帝由于逐鹿之战过后多享乐安逸,体力不支,便逐渐敌不过愈加凶猛的无名,竟处于下风。黄帝心生一计,便且战且退,引无名到凡间的常羊山旁。
黄帝召来曾杀死蚩尤与夸父的应龙,命应龙从背后袭击无名。无名感觉身后一阵寒风袭来,忙转身回护,挡住应龙的利爪。黄帝抓住这一时机,抄起轩辕剑砍向无名的脖颈,瞬时,无名的头颅像一座小山一样滚落在地,只剩下无头的无名还在拿着斧头盾牌挥舞着。
无名忽觉天地翻转,便知了情况,身子停下战斗,前去寻找头颅。黄帝怕他寻到头颅再站起来,便剑劈常羊山,命应龙衔了无名的头颅扔向常羊山裂缝中,再命常羊山合拢,那头颅便再也不见了。
没了头颅的感应,无名明白了。
刑天刑天,刑谁的天?
随后,黄帝见他犹如瞎子一样,到处挥砍。便不再理会,上天去了,只剩下继续挥舞着干戚的刑天。那刑天怨气冲天,没了头颅,便以双乳为眼,以肚脐为嘴,不断挥舞着,砍向前方。前方处处是黄帝,却又处处不是黄帝。这一砍就是几百次的春去秋来,寒来暑往,而刑天不疲不止,不死不休。
那次无名随黄帝跟上瞭望台,他看到了什么呢?
他看到遥远而蔚蓝的大海上,有一只花头,白嘴,红足的小鸟,海燕般大小,住在发鸠山,却每天早晨起来前往数百里的西山,衔着小树枝,飞往千里外的东海,将树枝坠于大海中。终日往返,嘴衔微木,只做此事,不知疲倦。透过层层的云雾,那只小鸟看起来是那么渺小,不过是大漠中的一粒沙尘,却妄想着要填满大海!无名听到每当那小鸟扔下嘴中的树枝时,便发出“精卫!精卫!”的声音,他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后来的后来,人们说“有朝一日”的时候,其实意思是“不会再有”。
几百年后,炎帝想起失落的无名来,便打听去处。得知无名下落后,炎帝请求九天玄女,,破了刑天的执念,以此安息。
九天玄女便派玄天玉女下凡到常羊山,那玄天玉女对着舞干戚的刑天说了句话“没有头你一样可以杀天帝。”
刑天听罢,轰然倒下,后葬于常羊山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