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

我不愿记得那些黯淡无光的瞬间。我不愿那如世纪般漫长的一眼从此成为我再也承受不起的负担。可我却始终无法释怀，心像是玻璃般碎裂一地，永无愈合之日。

是冬。没有预想的雪花飞舞，没有考完试的轻松舒畅。只有汽车里狭小的空间和父亲紧闭着嘴一言不发的尴尬气氛。

我知道自己考砸了。高中的第一个学期草草结束。虽然我并不是一无所获，担任了班长参加了广播站赢得了十佳歌手称号还领导了一堆大大小小的活动，但我理科试卷上的大片空白和文科试卷上模棱两可的答案却嘲笑着我的无能。

开出父亲执教初中的大门口，我透过车窗，竟意外地看到了班主任的身影。我猛地想起，今天也是初中直升考试的日子。

班主任有个女儿，在父亲所在的学校念初三。成绩很好，基本上稳居全区第一位，直升考试于她而言完全是小case 。她常常被她的父亲引以为傲地挂在嘴边，像是神话般，闪着耀眼却刺人的光。

我默默忍下了和班主任打招呼的冲动。却不曾想，下一秒他转过了身，看向了我们所在的方向。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

那是怎样的一眼。

虽然点头致意，脸上也挂着礼貌的微笑。一切都普通到不能再普通。可为何我的心却仿佛撕裂般疼痛？

那是怎样的一眼。

笑意中掺了一丝不屑和骄傲，让我如被绳子紧紧勒住而喘不过气来。

那是怎样的一眼。

让我所有的信心和勇气刹那间被击溃，除了悲恸再无其他。

那是，怎样的一眼。

让我瞬间陷入永不见光明的黑暗，让我取得的所有荣誉都变得一文不值，让我所做的一切看上去像个天大的笑话。

好想有个洞让我钻进去，不必再面对这个留给我太多悲伤和自卑的世界。车子早已驶远，可那一眼却永远刻在了心里。哪怕被岁月淡化，痕迹也永远无法抹去。

我呆呆地靠着座椅后背，只觉手脚冰凉。这时父亲一句“你怎么不跟老师打招呼”把我拉回了现实。

嘴角扬起一抹悲怆而嘲弄的笑。打招呼？怎么打呢？让我伪装成一副毫不在意彬彬有礼的样子吗？

对不起，我做不到。

眼眶有些湿，眼前渐渐变得模糊。下一秒，一滴水渍砸在了手背上。再下一秒，泪水打湿了衣服。

说我自尊心强也好，矫情也罢，可就是这样的我，没有人可以倾诉，没有人可以叙说。被朋友背叛的我可以没事人一样选择原谅，班主任的一眼却可以让我溃不成军。

风带走了所有温度，泪水浸湿了我的笔尖。时至今日，想到这件事我依然会悲伤得像个孩子。可我却更加清楚地明白，如果再不拼命奔跑，也许我的回忆里，就真的只剩下这些了。到那时，我将没有理由再去悲伤再去心痛，有的只是数不清道不明的悔恨和无奈。

那是怎样的一眼。

也许是我一生，都无法忘记的瞬间。

亦或许，是我人生之路又一个新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