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坏水儿(七）
叮铃铃……上课铃声又响起来，三四节作文课。
坏水儿是值日生，他刚刚把黑板擦干净，年轻的赵老师走进教室，青春的印记依然，圆圆的脸上洋溢着欢快。她环顾教室没说话，似乎在考虑或是等待什么。
女同学们擦拭着座位，男生们迅速回到自己座位。整个教室很快从嘈杂声中静下来，老师甜润的声音响起：今天写作文，题目是：我的父/母亲。
普通人家的孩子，对家庭的理解与记忆更多与父母联系在一起，这是了解学生家庭的最直接有效的办法，也是老师了解学生家庭状况的常用渠道。从使用全国统一教材开始，参考书就有相关要求。到几十年后的今天，这个题目也是常用。
老师漂亮的板书在黑板上写下：我的父/母亲。
拿出作文本来，放学前要完成。老师说完走下讲台。
坏水儿靠北墙坐着，他扭头看了一眼靠南边窗口坐着的几个人：李敬福小个子，坐在第一排，还有王丽芬、长海，他们都安静地掏出作文本铺开，打开文具盒拿着钢笔，准备写作业了。身边的王国栋前桌的包文军也准备好了写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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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水儿再看看靠南墙最西边窗户的程同贵，他把书包放到条桌上，倒出里面所有的东西，一样一样地翻，在找什么。
坏水儿嘴角不易察觉地往上挑了挑。他眼前闪现出程同贵昨天放学时说话的表情：这个包尖英雄钢笔，特好使！不拉稀，不干尖！眼角都快撩到太阳穴上去了。还说，这个钢笔花了两块五毛八买的！说完还用钢笔空中轻轻地划了个弧。好像在说，这是天下最好的钢笔，用它就能考上大家似的。我让你得瑟！坏水儿心里嘟囔了一句。一会儿找到你的钢笔你就得感谢我了！
他再次看看黑板上老师给的作文题目，我的父/母亲。父亲，已经快五年没有见过，最近他要回来了。坏水儿期盼他早点回来，面对作文本，他不知该怎么写心里的父亲；母亲，最清晰的相貌来自一张父母亲年轻时的合影，母亲的形象清秀端庄，坏水儿记得的都是九岁前她对自己的宠爱，不多且已经模糊，犹如被水洇过的水墨画画面。
老师，我的钢笔丢了！程同贵站起身来向老师报告。他的脸憋得通红，分明是恼怒。
什么时候丢的？回到讲桌前批发作业的老师抬起头放下手里的笔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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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操前还有呢。程同贵说话带着哭腔。跟前的人你看我我看你，没人说话。凭心而论谁花大价钱买的东西丢了也得着急上火，何况谨慎如同贵。
你再找找，看看跟前脚下有没有。程同贵弯下腰又去找。
其他同学你们谁看到程同贵的笔了吗？老师转向全体同学。看来这支笔要是找不到，这节课恐怕也难上下去了。
间操谁值日了？你们打扫卫生没看到程同贵的钢笔吗？老师再次提示，似乎已经确认程同贵丢钢笔这件事。有的同学已经开始低下头去写作业了，还有人在看，等事情有个结果。
会不会是谁偷了你的钢笔？有人跟程同贵说。
偷？咬着钢笔尖不知道如何下笔写父母的坏水儿肩头轻轻一颤。这，闹大了！他抬头四处看看，没有人注意他，他松了口气。但他有些发愁，咋整呢！那些设计好的情节还用不用呢？他原本要在程同贵找不到钢笔的时候挺身而出，说，我能掐会算，然后用手一指，说出钢笔在哪儿。程同贵不按套路出牌呢。
跟前儿没有！肯定是被人偷走了。程同贵清楚地记得快下课时他抽满钢笔水准备作文课用，间操出去担心钢笔滚动就把钢笔放在语文书里夹着，回来就不见了。想想也没得罪过谁，程同贵的眼睛里满满的泪水，那是花了好长时间做父母工作才答应买的，刚刚到手还没来得及好好用就丢了。整个人看上去挺镇静，声音却暴露一切，有种王八钻灶坑——憋气又窝火的感觉。
老师走到程同贵跟前再次询问。真的没有！程同贵已经不能抬头，他怕抬头控制不住泪水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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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一个平和甚至有些懦弱的人就那么怯怯地站在面前，自己却不能帮他，老师的表情越来越严肃，圆眼睛几乎竖起来，最后下令：把你们的书包都倒出来！挨个查！我就不信钢笔还能长腿跑了！
同学之间都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他们认为可能的那些人。班级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这节课要黄！最后一排的好几个人觉得这是个意外收获，不上课，尤其是不上作文课，那多得（dei)呵。
每个人都翻过书包，没有任何钢笔的蛛丝马迹。尴尬，撒遍整个教室角角落落。
今天谁值日？老师声色俱厉地问。
坏水儿王宝霞曹清雷一干人等站起来。
你们谁看见程同贵的钢笔了？告诉我。我绝对不罚他。老师祭出坦白从宽的法宝。
没有人回应。
难道钢笔会飞？老师急眼了。再找不出来钢笔，你们值日生一起赔。
连坐，这就是过去的连坐。看来不说是不行了，坏水儿心想。说了，同学们会不会以为这就是我干的呢？想到此坏水儿又有些犹豫。
你，看没看见程同贵的钢笔？老师站到坏水儿跟前问。她用手撩起挡住眼睛的刘海儿，一切都那么自然顺畅。
坏水儿看着老师，心里有一股豪气涌动，说了又咋地。再说不是偷，只是想让他着着急呗。想到这儿他板起脸眯着眼睛轻轻抬手，把大拇指跟中指拈在一起，说，那支钢笔东北方位的角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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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道的？老师问。
班级里静得连眨眼睛的声音都听得到。坏水儿没有吱声，王快腿嗖的一下就冲到班级门后，然后开始翻腾。
找到了……王快腿手里拿着一支胭脂红色的英雄钢笔兴奋地呼喊。此刻那支笔在同学们看来显得分外耀眼。
看看是你的钢笔吗，程同贵？老师的表情一下子柔和起来，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温柔。
程同贵还没等王快腿过来，自己就绕过铁炉子冲到讲台跟前，从王快腿手里抢过了那支嘎嘎新的英雄钢笔。
所有同学都松了口气，案子顺利侦破，可以继续上作文课了。可是，他们哪儿知道这完全是一个破绽百出的故事。
你下课来我办公室一下。老师对着坏水儿说。（未完待续）
《众生浮世绘之一地坏水儿》（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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