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翔千刃,为君而鸣
未央宫,宣室外。夕阳西下,陈景依旧,让我不禁浮想联翩,三年之后,第一位久别重逢的故人,究竟会是谁?
秋风扫落叶,沿长巾卷去,凛冽之中,一个名字忽然在脑海中呼啸而过。我被自己如此危险的念头惊出一身冷汗,为免圣前失仪,暗自以袖拭面。
“贾太傅,长安与长沙相比如何?可还算清凉?”
有人徐徐而来。我端详良久,毫无印象:
“在下贾谊,敢问尊驾如何称呼?”
他面露浅笑:“鄙人邓通。”
即便谪居长沙三年未归,这个名字对我而言并不陌生。没有任何头衔和官阶,却足以撼动整座朝野。
昔日因相面术士称其会饿困致死,圣上便赐他整座严道铜山铸币,从此让邓氏钱遍布天下。如此深得盛宠的佞臣,大概不会料到竟有痴人拦路。
我便是那个痴人。
“太傅两年前上奏的《谏铸钱书》,圣上已阅。”
见没有得到回应,他顿了顿,继续笑道:
“先生大作,实在令人拜服,只是这里有句话……”
我不动声色,微微颔首:“请赐教。”
“太傅书中道,私人铸钱将致币制混乱,于国于民不利,这番陈词固然有理有据,却有些不合时宜。”
“依您所言,何为时宜?”
邓通终于将笑容敛起,缓缓踱步上前:
“圣上为明君,太傅为贤臣,如若为官者只言天道却不懂天子,明君贤臣,未必能同立于朝堂之上。贾太傅是过来人,怎会不知这个道理。”
说罢,便如风般飘入宣室。
继续静候传召的我脑中混沌不堪,心中却侵染上一片寒彻。然而面圣的速度却比意想中顺利许多,未及半个时辰,邓通走出门外,颇有深意地投来一瞥,音容平和:
“太傅大人,请吧。”
我深吸口气,步入眼前的光芒万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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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精神恍惚着缓步出宫,有人尾随却全然未觉,直到衣襟被从后拽住。怏怏地转过身来,正迎上那双星辰满布的明眸。
我心中一惊,连忙屈身跪拜:
“微臣失仪,望太子殿下恕罪……”
双膝未及落地,就听到一声颇为不悦的“免礼”。
我起身,静默无语。他的不悦,愈发刻意:
“听说,父皇昨晚与你彻夜长谈。”
“是。”
“谈了什么?”
“鬼神。”
“还有什么?”
“无他。”
面前这位十六岁的皇太子微微蹙眉,神色复杂,一言不发地向后花园走去。作为臣子,我只好跟随其后,自觉隔离半尺。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达煮雨亭。他蓦地坐于石阶,一路缄默后忽然开口吟诵道:
“国其莫我知兮,独壹郁其谁语?凤漂漂其高逝兮,固自引而远去。谊哥哥,你如此哀叹,是思念屈子,还是自己委屈。”
我面颊绯红:
“微臣惶恐,望殿下恕罪。”
他这次倒不恼,袖手而立,对我审视良久,倏然开口:
“一别三年,总算相聚,左一声殿下,右一声恕罪,正经心事半句不提,谊哥哥,你怨疚父王听信谗言佞语,也在怨我无力扭转乾坤么?”
“误会至此”,我也就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礼,慌忙坐到他身边,摇头摆手地反驳道:
“微臣……绝无此意,殿下……启儿不要多心。”
听到了熟悉的称谓,他终于满意,乖觉巧笑,随手拾起一片落叶,掷入映月池中,勾起涟漪泛泛:
“谊哥哥,你可还记得此处?”
我也笑了,力不从心。
依稀往事,若说忘却,怕是连自己都不会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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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前,幸得吴公举荐,由圣上传入长安。弱冠之年获封博士,难免惹来朝中权臣非议。每日在偌大的未央宫中参议政事,总有茕茕孑立,踽踽独行之感。
三月三,上巳节,我再次得召入宫赴宴。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不知不觉,周勃已行至面前,将我上下打量,低声言道:
“听闻贾大夫前几日上奏的《论积贮疏》颇得圣心,老夫请教,所谓‘失时不雨,民且狼顾;岁恶不入,请卖爵子’,究竟是想闻听于陛下,还是想归罪于朝廷?好一句‘安有为天下阽危者若是而上不惊者’!依贾大夫所言,老夫身为丞相,只怕难辞其咎!”
忧国之思被如此曲解,着实令我进退维谷,两难之际,一碗甜羹不偏不倚地洒在我的后襟。
我转过身,狼狈不堪地望着笑容狡黠的十岁顽童。
周勃目光中的咄咄逼人被这场事故冲淡许多,见我呆立在侧,不由得出言呵斥:
“见到太子殿下还不快快行礼。”
我闻言连忙叩拜:
“殿下恕罪。”
那个时候的他,喜欢歪着脑袋俏皮地笑:
“分明是本宫弄脏了你的衣衫,何罪之有?”
我愣住了,未及答复,圣上已移驾至前,笑眯眯道:
“何事如此热闹?”
“父皇,儿臣失手将这位小夫子的外衫弄脏了,想给他赔个不是。”
我惶惶然,叩拜再三:
“殿下,微臣当受不起。”
“今日君臣同乐,爱卿不必拘束,难为启儿年纪轻轻就有礼贤下士的心思,随他去吧。”
“……微臣遵旨。”
话音未落,我便任由这位兴奋不已的太子爷牵着衣袖,风也似地溜出大殿。行至煮雨亭,他终于放开手,遣退侍从,兀自跳到映月池边,盘膝而坐:
“你就是贾谊?”
我跪在池边揖首:
“微臣贾谊,惊扰殿下圣驾,罪该万死。”
但凡赤子都会觉得这套说辞极为无趣,他也不例外,皱着眉头,脱去鞋袜,将双足放入水中戏耍,荡了几下,大抵觉得不够尽兴,干脆褪下衣衫,入池蹚游。
“殿下,夜深寒露重……”
话音未落,我便被一股突发的蛮力拉下水来。
池水冰冷,好在不深,我稳住身心,不慌不忙地接上后半句:
“望殿下保重贵体。”
他立于池水中央,披上一身皎洁,冲我笑了笑,忽然开口道:
“……发仓廪,散财币,以振孤独穷困之士;轻赋少事,以佐百姓之急;约法省刑,以持其后,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更节修行,各慎其身;塞万民之望,而以盛德与天下,天下息矣。小夫子,你的文章,很有道理,本宫喜欢。”
我从未想过自己所著《过秦论》竟会得人如此看重。更想不到,表我心声的喟然长叹,竟是出自十岁孩童之口:
“可惜……父王不懂你。”
他大概看穿了我的惊诧,撩起一汪清水猛地袭来,咧嘴乐道:
“怎么,有人懂你,很怪么?”
一身白衣被突然而至的寒彻淋个通透,我打着冷颤,手足无措,他却笑得愈发灿烂:
“哈哈哈哈,小夫子,你真是太有意思了。”
后来,我因“救太子殿下免溺于映月池中”侵染风寒,被圣上特意安置在东宫偏殿疗养,以客卿礼。他欢喜得很,一日三次跑来,让我讲学授业,修身之道,治国之要,无话不问,无话不谈。
从此私下相见,我成了他的“谊哥哥”,他成了我的“启儿”。
两年后,圣上终抵不过周勃灌婴的苦苦劝谏。“年少初学,专欲擅权,纷乱诸事”,让我一夜之间从太中大夫沦为长沙王太傅。
天不可与虑兮,道不可与谋;迟速有命兮,焉识其时。
三年,远长安,别故人,究竟留在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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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谊哥哥,母后以为映月池水清浅无趣,派人加深了许多。”
“如此也好,顽童戏水,终归不是常事。”
“哥哥......”
目光含笑,他正色道:
“谊哥哥周勃已废,父王此次请你回来,定会让你有所作为。”
如今再见长安城,我的踌躇满志已然失去不少锋芒。
“启儿,君臣之间,不论苍生论鬼神,你以为如何?”
他再次陷入沉默,大概不知该如何安慰。
相对无言良久,忽然背后听到一阵高亢:
“太子哥哥,原来你在这里。”
有稚童蹦蹦跳跳地来到亭前,看到他坐在池边,似乎颇为欢喜:
“父皇今日又夸我文章背得流利,这玉佩便是他赏我的,好不好看?”
既与他兄弟相称,我连忙站起身来,恢复往昔的毕恭毕敬:
“太子殿下,这位是?”
他静默片刻,一字一顿道:
“本宫幼弟,梁怀王,刘揖。”
我依例叩拜行礼:
“原来是梁王殿下,微臣失仪。”
“你可是贾太傅么?”
我有些愕然:
“小殿下如何得知?”
“哈哈,我的太子哥哥是不肯轻易与人玩到一处的,听宫人讲,能让哥哥倾心所向,天下间大概只有一位贾太傅能做到了。”
“…..微臣惭愧。”
大概是还没意识到自家“太子哥哥”的情绪之微妙,这位年仅十岁的梁怀王忽然一把拽住我的衣袖,嘻嘻乐道:
“贾太傅,父王总是夸你学识渊博,他日可愿来梁国授业?”
我在混沌之中还未找到适宜的推托之词,早已有人按耐不住,言语之中颇为不屑:
“四弟,这可不成。”
“为何?”
话音未落,我的左右肩膀便被一双手死死钳住。
“因为,他是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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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殿下被自家哥哥的怪异之举吓得不轻,风也似的落荒而逃。
我也被吓了一跳,奈何不敢细想也不敢盘问,只得假意笑道:
“启儿,这位小殿下有几分像你。”
“哦?”
他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目光审视着我,手上的力度加重了些:
“怎么说?”
“……好学,好动,音容样貌都相仿。”
“可父王认为,他比我强,强得多。”
我偷偷端详着近在咫尺的面容,心下惴惴不安,这位梁怀王刘揖,从小便为圣上偏爱,加之聪颖机敏,性情温顺,难免有好事者散播太子之位不日易主的谣言。
谣言虽不足信,却最是可畏。
大概是注意到了我愈发灼热的目光,他蓦地转过头来,勉强笑道:
“哥哥为何这般看我?”
“……我,我只是觉得自己错了,其实无论怎样,谁都不能与启儿相比。”
听完这句话,冷若冰霜的面容瞬间春意盎然,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终于放开钳制的双手:
“谊哥哥,你真是太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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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彼时梁怀王尚年幼,授业之事仅为随口一说,没想到,三日之后,宫中便传来我被选作梁怀王太傅的消息。
“恭喜贾太傅!”
我心知肚明,此番庆贺致词并非嘲讽,梁怀王是圣上最疼惜的幼子,成为他的太傅,也算是一种高升。
即便如此,我依然没有任何喜悦之情。
随梁怀王回梁国的前夜,我在驿站辗转反侧,实在难以入眠。
一阵寒风吹过,门外似有异动。
“谁?”
“谊哥哥……”
我慌忙翻身下榻,打开房门,月光之中,竟然真的是他。
“殿下……何事?”
寒风冽冽,烛光盈盈,我竟然没有问,他是如何离开东宫来到此地。
“谊哥哥,启儿深夜叨扰,只问一句话。”
“请讲。”
“你究竟待我为何人?
没有殿下,没有启儿,没有贾太傅,没有谊哥哥,去掉所有的头衔与身份。
异性兄弟,忘年之交,良师益友,仅仅如此么?
他静静等待着,未曾有过的耐心,踌躇良久,我终于抬起眼眸,未曾有过的刚毅:
“我不知道。”
那双星辰璀璨瞬间黯淡无光,他默默起身,推门离去。而我终于按耐不住,冲着即将消失的背影脱口而出:
“我只知道,我是你的人,无论什么人。”
我转身,无语凝噎,他回头,泪眼婆娑,
那日晨光微亮,少年入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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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在梁王身边,我始终心绪难平,这个孩子的确与他有几分相似,却始终与他不同。四年之间,时常陪伴梁王回京,圣上每每为爱子的进益感到高兴,我都会心生愧疚,岂知为人师者,明明应该高兴。
然而与他相见,我才真的高兴。
“谊哥哥,四弟对你如何?”
“很好。”
“看得出来,的确很好,至少不会为了留你在身边,拉人入水,欺负成病。”
这话虽说有些酸楚,我却不禁莞尔一乐:
“殿下所言极是,微臣深以为然。”
“哥哥惯会取笑我。”
谈起这桩往事,他自认心虚理亏,总是无可奈何。
这一年,太子弱冠,普天同庆。
王侯入京朝贺,梁怀王亦被圣上留于宫中多日,他终于找到机会与我朝夕相处,没有纷纷扰扰,一切归于平静。
然而,所谓平静,本就是用来打破的。
一日清晨,我照例去殿中寻他,却未找到踪影。有宫人告知,正值吴王刘濞之子刘贤入京,此时与太子在煮雨亭以六博棋对弈。
“殿下特意吩咐,皇后今日送来玉泉糕,请您前去品尝。”
赶到之时,他大概与刘贤话不投机,脸色似有不善,见到我才少许和缓,温声道:
“谊……谊卿,你素来嗜甜,这糕点还算可口,过来尝尝看,合不合心意。”
“多谢殿下。”
未及用过早膳,腹中着实饥饿,见煮雨亭中并无他人在侧,玉泉糕又是极难得的佳肴,我便不再细想,躬身行礼,正待夹起一块,糕点便被人用棋子打落在地。
“刘贤,你做什么!”
他自然震怒不止,为顾及大局,已然是竭力克制。
肇事之人轻巧地耸了耸肩,讥讽道:
“殿下还真是偏心,我陪着下了六盘棋,想吃一口你都不肯,怎么他一来你就舍得?”
“谊卿为我宫中贵宾,不容怠慢。”
刘贤虽生于吴国,然其师为楚人,品行极为轻浮,口中素无遮拦:
“世人皆言刘氏男儿天下无双,如今刘氏之中男儿成双,算不上什么怪谈,昔日高祖有籍孺,当今圣上有邓通,看来这位谊卿便是太子殿下心尖上的人了。今日为一盘甜糕便相争于宗亲,他日为王,岂不是要将大汉天下拱手让之?”
“你……休得胡言!毁人清誉!”
“呵,胡言?小弟昨日才听梁怀王谈起,太子殿下在四年前已亲口承认,这位贾谊贾太傅,就是你的人!”
“……”
“话说我这位梁怀王小堂弟怎么看都令人欢喜,也难怪,能在皇后手中存活至今,算是天赐福泽,但有些人可就不好说了,就像这位白衣卿客,如非殿下庇佑,只怕断然活不到今日……”
刘贤此言一出,我便知大事不妙。
圣上为何不喜太子?并非他不够好,而是传言他的母亲,也就是当今的皇后窦漪房,设计毒害先皇后留下的四名皇子,满手鲜血,罪行昭昭,才将自己的儿子送上太子之位。
然而传言毕竟止于传言,杀子夺嫡没有任何证据。也正因如此,圣上与皇后解不开的芥蒂才延续至父子之间。梁怀王本为诸姬所生,少了顾虑,便多了恩宠。
命运被亲生父母翻覆于无常之间,这种苦楚,又有谁懂?
当愤怒丧智的他将刘贤死死按入池中,我拼命阻拦,跪地哀求。
然而这一切毫无作用。
直至刘贤停止了挣扎,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两人痴傻一般,跪在池边许久,在宫人赶到之前,我忽然拾起桌上棋盘,将毫无防备的他狠狠打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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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贤的事当然隐瞒不住,朝野唏嘘一片,皆以太子失德,吴王悲痛万分,定要圣上作出交代。我独自入宫,跪于堂下,从未觉得冬日竟如此肃冷。
“回禀陛下,当日之事,起因全在吴王子刘贤出言毁辱朝纲,太子殿下与之发生口角,却被刘贤持棋盘打入池中,以致头部受伤,陛下明鉴,太子少时遇险,素来不擅水性,微臣赶到,也只得先将殿下救出,刘贤溺毙,实属意外。太子得知后哀痛不已,不顾微臣拦阻,定要投池谢罪,若非宫人及时赶到,只怕殿下早已不在了。”
“胡说!我儿一向康健,楚人为师,水性甚加,不幸丧命,定是遭人谋害!”
“敢问吴王,太子之伤可为真?溺水之迹可为真?宫人之词可为真?”
“……你!你这分明是在包庇刘启!”
“笑话!臣为梁怀王太傅,为何包庇太子殿下?”
那日朝堂争辩,吴王险些将我徒手扼死。
此事虽未酿成大祸,然而圣上已起疑心。
“贾卿,你可知朕为何将梁怀王托付与你?”
“陛下爱子之心良苦,微臣明白。”
“不,你不明白,这不仅是梁王的机会,也是你的机会。”
匡正朝纲,扶植明君,这样的机会,自然为我所愿。
然翱翔九天之上,顾贤德而下,凤凰涅槃浴火可得重生,我呢?
大概从此灰飞烟灭也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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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哥哥,这几日憋闷得厉害,我想去西山骑马,咱们一起,不要其他人,如何?”
梁怀王长大,只有在娇嗔时与他最为相似。身心俱惫的我思忖片刻,点头应允:
“好。”
西山有野道尚未经人踏足,我引着梁王的坐骑逐渐深入。
“太傅哥哥,这一路上,你怎么不说话?”
我仔细端详着稚气未脱的少年郎,眼中却浮现出圣上的惆怅,还有一双熟悉的明眸。
梁怀网,十四岁,也会拽住我的衣袖,乖巧伶俐地唤一声哥哥。
凝驻半晌,我起身下马,叩拜行礼:
“请殿下恕罪。”
说罢,扬鞭一挥,白马嘶鸣。
也许在坠入悬崖的瞬间,梁怀王才会发觉,我口中的殿下,从来都只有一人而已。
是,我杀人弑主,欺君罔上,罪无可恕。
原以为窦皇后为人不齿,如今,为了他,我甘愿变成另一个她。
自此之后,大汉天朝,终于只有一位太子殿下。
——————
“谊哥哥,你,你还在自责?”
我咳出一滩鲜血,却忘了擦净嘴角:
“殿下,微臣无恙。”
“这半年来,你的病症愈发厉害,御医说……哀伤过度所致。四弟的事,是他自己不小心,本就与你无关,为何偏要如此放不下。”
与我无关?在他眼中,梁怀王之死的确如此,就像刘贤之死在我眼中与他无关是一样的道理。
“殿下,臣有一事相求。”
他的目光如同初见之时,映月池水的清明。
“殿下可还记得臣早年上奏的《治安策》?”
“记得,哥哥所著,一字一句,本宫全都记得。”
“疏者必危,亲者必乱。殿下他日为帝,万望听臣所言,小心吴王更甚,他已心生愤恨,如不多加压制,只怕天下霍乱。”
“谊哥哥……”
“好在陛下已听从微臣之谏,迁淮阳王刘武为梁王,不再没其封地,此举,并非为怀王,而是为殿下。罪臣本不配苟活于世,可终归还是不愿放手。”
“那就抓紧我,不要放手。”
我平静地摇了摇头,用尽最后的气力,伏在他胸前,终于听到余生全部的旋律。
那是我穷尽一世谱写的悲歌。
只可惜,有人愿听,无人能和。
———————
后记
景帝三年,汉景帝先后下诏削夺楚、赵等诸侯国的封地。吴王刘濞联合楚王刘戊、赵王刘遂、济南王刘辟光、淄川王刘贤、胶西王刘昂、胶东王刘雄渠等刘姓宗室诸侯王,以“清君侧”为名发动叛乱。因梁国坚守和汉将周亚夫所率汉军的进击,叛乱在三个月内终被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