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炉》:我们只能奋战,唯有奋战
01
白色浓雾中,到处是绝望者的颤栗、呻吟与呐喊:绝望的苦难者心怀最后的希望,朝雾气消散处奔跑着。可没有津渡,可渡他们上岸,可渡他们逃离苦海。
雾津,故事发生的地方;姜仁浩,故事的亲历者、见证者;我、你、她、他,我们置身事外,是故事的看客、过客、唏嘘者与遗忘者。
黑夜渐深,鼓点响起,故事徐徐展开,人物粉墨登场。我所能做的,仅是酣畅淋漓地哭一番、骂一场;待到明天,忘掉黑夜里的罪恶,做个一心向善、坚信世间有爱的人。
姜仁浩,一个靠恩师托关系,才得以谋取一个聋哑学校教师职位的寻常普通人,从繁华的首尔来到白色雾都,雾津。姜仁浩,你像是一束光,虽不足以弥散雾津的常年浓雾,却能够照亮那些聋哑孩子的生命。
于这所历年被评为优秀的聋哑学校而言,姜仁浩是闯入者,是异类,是不懂规矩的蠢笨之人。
当李江锡,一脸凶相的行政处长向他伸出手时,姜仁浩,不通人情世故,竟天真地伸手和李江锡击掌,预祝以后共事愉快。可在成人社会里,这个手势的意味是钱,五千万韩元。收受贿赂,并将其合理化,美其名曰,学校发展基金。
我们都明白,这五千万韩元是姜仁浩用来买教师职位的贿赂。可姜仁浩只能凑够五千万韩元,将它交到校长办公室。
姜任浩,只是个普通人,需要吃饭、需要养家的寻常人,所以他明知道用钱买关系、做老师是可耻的,可他必须这样做。换做我们任何一个人,处在他那样的境地,都会那样做。毕竟,要生活。
五千万韩元,算是一笔巨款。可这已经是看在恩师金教授的份上,经校长李江福授意下,打了折扣的,五折。
李江福,面容和善、讲话随和,是这所聋哑学校的校长,他为雾津这座城市做出过巨大贡献,常年受到社会表彰的、受人尊敬爱戴之士。
卖教师职位的人,竟是个饱受称赞的成功人士。是个例?还是世间本就如此,不必少见多怪?
我不知道,我所了解的是,在雾津这座城镇,像李江福这样冠冕堂皇的、道貌岸然的人,多不胜数。
姜仁浩很努力地想要融入这所聋哑学校,本本分分作好自己老师的工作,可他越融入,却越发现这所学校的怪异之处。
楼道里传来女学生痛苦的嘶吼声,姜仁浩循声赶到,正要推门而进,却被巡逻的保安制止,被保安用“这里的聋哑孩子没事就喜欢叫着玩”搪塞敷衍过去。姜仁浩离开了,他不知道,门的那边,是这所优秀学校褪下华美外衣后的真面目,不忍直视的丑陋和肮脏;
校长室里,警察公然收取贿赂钱,这是警民勾结,金钱收买;
待人亲近、讲话随和的朴保贤教师,在教师办公室里对学生,民秀,大肆辱骂加拳打脚踢;
面露狰狞、目透狠毒的宿舍指导老师尹慈爱,残忍地摁住瘦弱的女学生、妍斗的头,摁进洗衣机里死命搅拌……
出于为人的良知,姜仁浩把昏迷的妍斗送进医院。随之而来的便是校长的传唤,校长正气凛然地跟你保证,已对尹慈爱老师过分体罚学生的行为提出批评,以后绝不再犯;并且关切地问道妍斗所住的医院在哪儿,医院费用全部学校承担……
似乎做到这里,就够了。姜仁浩,作为一个普通人,你能路见不平,做到这个份上,就够了。这已经对得起你的良知,对得起你的生而为人。
可,不够,远远不够。因为,坏人的穷凶极恶,总会刷新我们的认知;为了取得正义,我们必须为之赴汤蹈火。
可,正义有时会缺席,即使我们拼尽全力,为求得正义力竭倒地,眼前的浓雾仍不会消散。
雾津,是座城镇,只要生活在这里,就永远被大雾笼罩,永远不会有阳光。
在这里,你看不到太阳,也看不透人心。
《熔炉》:我们只能奋战,唯有奋战02
当某件事会损害自身利益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明哲保身,选择视若无睹、置若罔闻。利己,是本能,是天性使然。
所以,当姜仁浩得知妍斗被校长性侵的残酷事实后,姜难以置信、难过、愤怒,姜明白作恶的人该被谴责、被审判、被惩罚。
姜仁浩应坚决站在校长他们的对立面,与恶人作斗争,可是啊,他没有。他有个常年生病的女儿,姜仁浩需要这份工作,需要钱,就像姜母所说的“安安分分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好。
就像在孩童时候,我们看不惯任意欺负同学的行为,我们同情那个被孤立的同学,可我们不会做出帮助他或她的举动,我们会明哲保身,眼睁睁看着他或她被欺负,被孤立。
所以,姜仁浩抱着那盆兰花,站到了校长办公室门外。这是大多数人都会做出的选择——心怀恻隐,却冷眼旁观的看客。
门打开的时候,朴保贤拽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民秀,一脸嚣张,挑衅地看着姜仁浩,姜抱着那盆要献给校长的兰花,面若冰霜,站成了一座泥雕。
善与恶,往往只在那一瞬间。倘若姜仁浩心中的良知退缩了、屈服了,没有用那盆兰花砸向朴保贤的头,救下民秀,而是用黑布蒙上良知,抱着那盆巴结校长的兰花走进门。
走进校长室,送上那盆兰花,摈弃周围的不公与罪恶,专心致志在这所聋哑学校工作,再过两年,被德高望重的校长推荐到首尔工作。这样,似乎也不错。
姜仁浩没有伤天害理,没有为非作歹,他不过是对正在发生的罪恶装聋作哑、视而不见而已。他只是做出了绝大多数人都会做出的选择。
可这样,姜仁浩会痛苦,会愧疚,会寝食难安,会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与良知。
正因如此,姜仁浩用那盆要巴结校长的兰花,狠狠砸了朴保贤的头,也彻底站在了校长的对立面,他选择了帮助那些被性侵的聋哑孩子。
手无寸铁、遵纪守法的公民,要想使坏人受到审判和惩罚,只能依靠法律,唯有依靠法律。
法律公正严明,可执法的,是人。是人,便有私欲;有私欲,便给恶人可乘之机。
警察厅、教育局、检察院,如此紧密、严苛的法律机构,却都推卸责任,拒绝受理聋哑学校学生性侵案。
收受校长贿赂的警官,打着官腔,拒不受理案件;教育局里,那个戴着眼镜,满腹书香气的女性言辞凿凿着,说着发生在放学后的事件不归我管……设想被性侵的孩子是他们的亲生儿子、或女儿,他们一定早就把凶手抓捕归案,绳之以法,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吧。
这个世界美好、温暖,可总有一些人,他们的麻木不仁、自私冷漠,总会使我们叩问人性的大门,人性本善?本恶?
这个发生在雾津的故事,这座聋哑学校里的受害者,被性侵者,有四个。
民秀,以及瘦小病弱的弟弟,被朴保贤性侵,弟弟因受不了侵犯,选择自杀,被呼啸而过的火车碾压而死;
宥利,9岁时,被笑得和蔼慈善的校长叫到办公室,性侵,距离9岁,已过去了五年;
妍斗,被校长在厕所粗鲁地撕掉衣物,狂踹,性侵;
他们很不幸,遭到禽兽不如者施加在他们身上非人的折磨;可不幸中的万幸,他们遇到了姜仁浩,遇到了这个救他们于水火的人。
即使,姜仁浩,这个普通人,并没有使恶人受到应有的惩罚。可对民秀,对宥利,对妍斗,这便是全部的光亮。
《熔炉》:我们只能奋战,唯有奋战03
“法律会给他们制裁。”
“你真单纯。”
这是故事中的对话,也是真实,是无奈。
收受贿赂的警察给校长支招,让他最大程度动用自己的人脉关系,利用自己在社会上德高望重的名誉,找律师,造舆论。
找的律师曾是检察官,按照惯例,接受的第一个案件,法律会放松要求,使他打赢;
德高望重的声誉,使得雾津的民众自发游行示威,叫嚣着居心不良的人对校长进行诽谤和诬陷;
民秀、宥利、妍斗,他们听不见、看不见,是聋哑人,他们受到了侵犯与伤害,他们只想靠法律,靠公正、严明的法律找回属于自己的公道,可公道与他们,相隔千重水、万重山。
一心想将坏人绳之以法的民秀,满脸希冀,询问姜仁浩,自己是否可以拿着写在纸上的证词出庭作证,却被告知奶奶已签了和解书,自己无法指认他们的罪行,他哭了。哭得悲痛欲绝、满脸绝望。
他们伤害的人是我,受到折磨的人是我,我不原谅他们,法律凭什么允许一张和解书来抹掉他们对我的伤害!
法律公正、严明,可狡诈、奸猾的罪犯,他们搜寻法律所存在的漏洞,钻法律的空子。他们寻与案件相关的人,寻可以影响判决的事,无所不用其极。然后,逃脱法律的制裁,逍遥法外。
那些与案件相关的人、影响判决的事,无情地诉说着,复杂、变幻、金钱、物欲、罪恶、肮脏……这一切一切,都是生活。
巡逻保安为恶人撒谎,只因他的这份工作是托关系,花钱买来的,校长落网,他的这份工作便会泡汤;
医生谎称处女膜撕裂并非是性侵,也有可能是骑自行车戳破,或是过分自慰,只因她需要依靠坏人的关系网,才有可能生活得更好;
民秀的奶奶签下和解书,不为自己的孙子求得坏人的惩罚,只因她的儿子常年卧病在床,儿媳妇早已逃离这个家,仅剩的孙子是聋哑人,她需要钱;比起正义,比起孙子的公道,她更需要钱,所以,她只能对不起自己的孙子;
宥利的亲人也已签下了和解书,因为他们拿到了恶人支付给他们的钱,一大笔钱,相比于宥利受到的伤害,这笔钱更重要;
三个控告人,只剩下妍斗,也只有妍斗,因为她是孤儿,她没有父母为其签下和解书,她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出庭作证,将坏人绳之以法。
于是,她出庭作证了。
可是,坏人最后的审判结果是什么?
李江福、李江锡,判有期徒刑6个月,缓刑1年;朴保贤,判有期徒刑8个月,缓刑两年。
《熔炉》:我们只能奋战,唯有奋战04
手握铁证,为聋哑小孩辩护的律师,为弱小、为正义发声的律师,在最后关头被金钱收买,他放弃了正义,选择了一己私欲;
掌握判决权的法官,因被许诺一个律师事务所的职位,被收买,让法律成为恶人的保护通道;
坏人笑得张狂、猖獗,他们在犯下弥天大祸后,逃脱法律的制裁,继续逍遥法外,杀人放火。
当正义缺席,那些受害者该如何走出黑暗?
民秀,那个被打骂、性侵的男孩,笑起来阳光帅气的男孩,渴望用法律制裁恶人的男孩,用一命换一命、同归于尽的决绝方式,将恶人拽进了地狱。
也许对民秀而言,死亡才是新生,向死而生。
姜仁浩,他们游行、示威、抗争,他们只想求得正义,可迎接他们的,是警队,是高压水枪,是暴力制止,是强势碾压。
“这个孩子,既听不到声音,也说不了话,这个孩子的名字,叫民秀;是个既听不到声音、也说不了话的孩子,各位,这个孩子的名字,叫民秀;既听不到声音,也说不了话……”
这段哭泣、哽咽的话,没有人听到,没有人在意。远处是冷眼旁观的看客,近处是身穿警服,一脚踏碎民秀遗照,将姜仁浩按在地上的大韩民国警察。
这段话,被时间铭记在往昔,随着岁月的流转,被淡忘,被遗忘。连同伤痛,一并烟消云散。
故事结束,人物散场。这个发生在雾津的故事,不可避免的,会被你、我、他、她所淡忘、所遗忘。
我们会忘记熔炉,忘记雾津,忘记这个让我们流泪的故事。
可总有什么东西,会永世长存。
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成不了盖世英雄,只能成为像姜仁浩那样的人,那般普通、寻常的人。故事的最后,姜仁浩站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那个孤单的身影,会永久存在我的脑海里。
因为,我们一路奋战,不是为了改变世界,而是为了不让世界改变我们。
在光明与黑暗并存、美好与邪恶同在的现实中,我们只能奋战,唯有奋战。
只有这样,生而为人,才无愧无心。
《熔炉》:我们只能奋战,唯有奋战